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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金马失窃
长安四年（公元704年）八月,武则天的病加重了.此时,一个重大问题摆在她的面前：那就是武周帝国的继承人,到底是立太子李显还是立侄子武三思？继承人之间互相争斗,大臣各投阵营,从内廷到外廷,由而至地方,乃至民间乡野……
风萧萧、雨纷纷的天气,空中阴霾的暗云,就像要压到人的心里.
此时,龙沧海的心情就像这阴雨的天气一样,灰暗到了极点.龙沧海是威远镖局的大当家,年近五旬,中等身材、紫膛脸、雁字眉、蓄着黑须,在江湖上素有“无敌鹰爪王”之称.可就是这个“无敌鹰爪王”这回算是倒了血霉.
刚刚接手的一件重镖还没出镖局大门,就被人窃走了.这样的事是镖局最忌讳的,也是最不能容忍的,不但丢尽了龙沧海的脸面,连“威远”十几年的信誉这回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被窃走的重镖是素有“万善人”之称的乡绅财主万廷瑶要求护送京城的一尊金马.这尊金马未经半点人工雕琢,净重四十两,成色锃明瓦亮,全赖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神态逼真,栩栩如生,价值连城.
当时万廷瑶送来金马的时候,除了龙沧海见了啧啧称奇之外,还有二当家杨威、大徒弟韩烟扉、二徒弟谢孤云等在场.万廷瑶的护镖酬金是白银八千两,可见这尊金马的贵重之处.
可今天早晨正准备启运之际,金马却不见了.当时龙沧海真可谓是惊破了胆,吓飞了魂.
白秋雁是在这天上午刚到衙门里的时候,接到韩烟扉的鸣鼓报官,于是就和耒州刺史程彤带着几个衙役捕快赶来了.
白秋雁正是而立之年,身着青箭衣,足蹬青毡快靴,两道剑眉直插鬓角,一双亮眼炯炯有神.他是近年崛起于六扇门,被天下所有名捕大盗公认为不世出的奇才.仅仅几年时间,由于屡破大案要案,已升为游骑将军.
二当家杨威领着程彤和白秋雁走进客厅.客厅紫檀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龙沧海正歪着头沮丧地坐在那里.
杨威唤了声：“大当家,刺史大人和白将军来了.”
龙沧海这才一激灵,赶紧起身抱拳作揖说：“刺史大人辛苦,白将军辛苦！请坐——”
程彤一摆手,说：“免了,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出事的地点吧！”
“也好,也好.”
龙沧海马上领头穿过大厅,经过一处长长的回廊,来到侧院.侧院门口有两个腰挎雁翎刀的趟子手把门,一见龙沧海过来,忙把门推开.走进一看,才发现里面还有一排平房.平房最显眼处有一间房子的门不是一般的木门,而是一扇铁门,铁门上用红漆写着一个大大的“三”字,挂着一把将军锁,这就是威远镖局保管重要镖物的三号门.
白秋雁注意到这座侧院设有八个趟子手的岗位,八个趟子手站在八个不同的方位,八双眼睛把整个院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无一遗漏,更没有一处死角.其中,保管重要镖物的三号门没有窗户,只有很小的几个排气孔.屋檐下挂着一面铁钟,无论白天黑夜,一遇紧急情况,尽可击钟报警.院里还挂着几盏很大的孔明灯,若晚上点燃,肯定形同白昼,真可谓戒备森严.很显然,这所侧院是威远镖局保管贵重镖物的地方,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二当家杨威从怀里掏出一片钥匙,开了铁门上的将军锁,然后推开铁门,说声：“请！”
几个人相继鱼贯而入,里面堆放了十几个大木箱,不用说都是镖局要护送的重镖.令人惊奇的是屋里居然还有一扇铁门,门上有两把锁.杨威掏出钥匙开了一把,龙沧海也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开了另一把锁,铁门这才缓缓打开.
“这是镖局保管重要镖物的密室.”杨威介绍道.
白秋雁一进入这间密室,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可能是这间密室不经常开启,空气不流通的缘故.
密室里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桌上有一个木盒,木盒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这就是放置金马的木盒.”龙沧海指着盒子说.
白秋雁和程彤对望一眼,然后两人开始细心地察看起来.密室不大,没有窗户,只有几个很小的排气孔.地上有些灰尘,除了那张桌子和那个小木盒,别无他物.白秋雁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的木盒.木盒是楠木做的,八个角都镶着铜皮,边角都没有任何缝隙或残；锁子、锁扣也都看不到划痕；盒盖上有一张威远镖局的封条,已经破了,盒上的暗锁也被人破坏.
回到客厅,喝过几巡茶,龙沧海就开始介绍情况：“金马是大财主万廷瑶前天交到镖局来的,验过金马后,当着他的面就在木盒上贴了封条,然后由我和二当家杨威送到密室放好.这次护送的酬金是白银八千两,从这里可以看出这尊金马不菲.按照协议金马由我今天护镖送往京城洛阳,交到万廷瑶的拜把子兄弟富贵饭庄老板刘残年手上.可今天一大早,我和二当家一进密室就发现木盒的封条破了,赶忙打开一看,里面的金马不翼而飞了.”
程彤问道：“龙大当家,可有怀疑的对象吗？”
“大人,这个怎么说呢！”龙沧海皱着眉,说,“要说怀疑的对象,我威远镖局百来口人,人人皆是.不过,昨天有一件奇事,我还没有说.”
“噢？”程彤和白秋雁一听,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等着龙沧海往下说.
“还是我来说吧！”坐在龙沧海下首的杨威接口道.二当家杨威长得矮矮胖胖,脸白无须,圆面大耳,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弥勒佛,却练得一身好铁布衫硬功.此时,他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们镖局居然出现了几点鬼火,有人还听见了鬼叫声.我领着十几个趟子手搜寻了一炷香工夫,也没发现异常,后来鬼火又不明不白地没有了.”
“鬼火出现在什么地方？”白秋雁问.
“厨房、马厩,还有侧院、后院、花厅.”
白秋雁又问：“侧院站岗的八名趟子手是否离开过自己的岗位？”
“没有,绝对没有.”龙沧海接话说,“一听说有鬼火,我马上带着两个徒弟来到侧院进行防范,还特意打开了三号门外面的铁门进去察看,一直到鬼火没有了,才离开.”
白秋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大徒弟韩烟扉手拿一张红纸匆匆走了进来.龙沧海接过红纸,看了一眼,扬扬手中的纸,对程彤和白秋雁说：“除了向官府报案之外,我还准备向天下武林人士广发武林帖,请他们协助破案,提供线索.不找回金马,我威远镖局牌子砸了不说,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呀！”
正说着,一个管事悄悄进来,走到杨威背后,附耳说了几句话.杨威一皱眉,站起身,说道：“各位慢用茶,镖局事多,我去去就来.”
说着,随着管事出了门.
程彤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呷口茶,说：“这件案子看起来不简单,能够在龙大当家这里窃走金马,这样的高手也算不多.我近来身体有恙,想静养一段时间,龙大当家这件案子我就全权托付给白将军了.”
白秋雁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龙沧海见状,连忙说道：“请白将军多费心,要人、要马、要钱尽管开口.”
白秋雁说：“要想尽快找回金马,龙大当家可得依我三件事.”
“说,哪三件事？龙某尽当遵从.”龙沧海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第一,请准许由白某派遣本府衙捕快在贵镖局四周守卫；第二,凡是从镖局大门出入者,一律准由白某派人搜查其身,检查其所携带之物；第三,以后白某来拜访龙大当家,不论是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务必赏见,望勿回绝.”
龙沧海一一答应.
白秋雁即刻安排一名捕快速去府衙再带十名捕快过来.这时,大厅外传来一阵马车轱辘声,白秋雁好奇地向门外望去,只见杨威正安排几个粗妇扶着一个病怏怏的妇人躺倒在一辆马车上.
龙沧海忙走到门口问怎么回事.杨威过来说：“这是镖局做粗活的李嫂,身体一直不太好.昨天晚上又受了鬼火的惊吓,病加重了,说怕死在镖局,寻死觅活要回去养病.”
“哦,是李嫂呀！”龙沧海叹口气,说,“那就让她去吧！树倒猢狲散呀！休怪人家,路上多派几个人护送.”
“是,大当家请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杨威欠了欠身,自去一旁安排.
二、初露端倪
不一会儿,府衙来了十四名捕快.白秋雁当厅把这十四名捕快分作两班,第一班六人在镖局四周日夜巡逻,巡逻时可轮番替换休息；第二班八人把守镖局大门,按两人一班分班,如发现有步伐缓慢、摇摆,身上似藏有重物者从门里走出,马上对其进行搜身检查.分工完毕,十四名捕快应声而去.
白秋雁和程彤就此走出镖局大门.
天空已经晴朗了许多.程彤摘下官帽、脱下官服让人带回去,自己和白秋雁并肩上了街.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道两旁有贩卖绸缎布匹、日用杂货的摊贩,还有卖蒸馍、擀面条、卤大豆、油条、汤圆等食品摊子.此时,摊贩们一边卖货一边吆喝,招引顾客兜揽生意.
两人在一汤圆摊前停下步子,各要了一碗汤圆,坐在桌前慢慢吃起来.程彤禁不住字斟句酌地问道：“白老弟,你在镖局四周安排上如此多的人手,明显怀疑是镖局自己人窃走了金马,如此大动干戈,岂不是在打草惊蛇？”
白秋雁慢慢吃着汤圆,微笑不语.
“那么,白老弟下一步准备怎么干呢？”程彤吃完最后一口汤圆,问道.
“我想,不出三天,这个案子应该会有结果.”白秋雁把自己的空碗往旁边一推,起身说声,“程大人,告辞！”
说完,大步朝原路走去.
程彤坐在那里,望着白秋雁的背影,轻蔑地一笑：“轻狂！这个案子你能破,龙沧海可就白活一世了.”
说完,左手衣袖里露出几张金叶子.这是临出镖局大门时,龙沧海不声不响地塞给他的,两人心照不宣.吃了几十年的公门饭,程彤和镖局、黑白道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白秋雁又来到了威远镖局大门口.大门口有两个捕快正盯着大门里出出进进的人,见到白秋雁,两人都把头轻轻摇了摇,表示没有收获.
白秋雁点头一笑,甩手进了大门.
门内杨威正在忙活,一见白秋雁进来,忙过来招呼.
白秋雁说：“龙大当家在哪儿？我要立刻见他.”
声音不大,可是院子里的人只要不是聋子,都应该听得到.
“好,我马上带你去.”杨威意识到有什么大事,马上领着白秋雁往龙沧海的书房走去.
此时,龙沧海已经换上了便袍,正坐在书房里冥想,早有下人告知白秋雁又来了.一听白秋雁去而复返,龙沧海以为有什么重要的情况,马上起身准备出门迎接,白秋雁已经在杨威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白秋雁对杨威说声：“二当家,请自去忙活,这里我有话要和大当家说.”
待杨威走远,白秋雁反身把门关上.龙沧海眼巴巴地望着他,说：“白将军,请坐！”
白秋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开始在书房里慢慢踱来踱去.他不紧不慢把书房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只看得龙沧海莫名其妙.看了好一会儿,白秋雁一抱拳,说声“告辞”,然后头也不回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龙沧海站在那里直愣神.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掌灯时分,威远镖局早早关了大门.由于出了金马失窃案,镖局里的人个个噤若寒蝉,再加上昨晚的鬼火,更使人有些不寒而栗.
三更时分,从大街的尽头远远走来了一个人.一直走到镖局门口才停下来.两个巡逻的捕快打着灯笼一照,立马认出是白秋雁.
一个捕快殷勤地上前问道：“白将军,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儿？”
白秋雁微微一笑,说：“马上给我喊开镖局的大门,我有要事见龙大当家.”
两个捕快即刻跑上前去,抓起大门上的门环便“咚咚咚”敲了起来.一会儿,大门“吱”地一声启开了一扇门扉.开门的是龙沧海的二徒弟谢孤云.谢孤云手提一盏灯笼,一见门外站着白秋雁,忙把门扉再打开些,说：“白将军,您……”
白秋雁不待他把话说完,朗声说道：“我要见龙大当家,有要事相告.”
谢孤云忙说声：“请——”
此刻,龙沧海早已在卧室睡下.当谢孤云在卧室门外把他喊醒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直到打开房门,看到白秋雁笑吟吟地走进来,才有些警觉.
白秋雁一进门,便把房门紧紧关上,随后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屁股坐在一个圆凳上,一言不发,两眼圆睁,两耳仔细听着屋里屋外的动静.白秋雁曾跟江湖大侠“顺风耳”曾鸣学过一招“听风辨音”,此时镖局内外的任何动静,包括鸡窝里母鸡的呼吸声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龙沧海无奈地在另一张圆凳上坐下,因先前已经答应了白秋雁的三个要求,此时只好耐着性子由他去.只要能够找回金马,无论做什么他都不反对.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白秋雁起身一抱拳,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这以后,白秋雁接二连三地如此来求见.有时候一天来两三次,有时候一天来三四次,地点也各不相同,内室、外庭、马厩、练功房等,各处都由他自由出入,镖局里的人谁也不敢禁止.
这样过了三四天,使得龙沧海日不能办事,夜不能安寝,叫苦不迭.终于,他派人告知程彤,说白将军如果再这样折腾下去,自己这把老骨头可是真吃不消了,请白将军明示这到底是干什么.
程彤找来白秋雁,训斥道：“你成天去镖局,跑来跑去,案子又没有一点儿进展,这不是让人家笑话吗？”
白秋雁听后,也不解释,仍是一笑置之.
第五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白秋雁领着几个捕快带着一套刑具大踏步走进了威远镖局.
镖局里龙沧海正和杨威在大厅里商议什么,猛一见白秋雁领着这么多捕快走进门来,不免吃了一惊.
龙沧海急忙起身问道：“白将军,可是案子有了眉目？”
白秋雁微微一笑,说：“对,今天就是来抓盗贼的.”
“盗贼？盗贼在哪里？难道真的在我镖局？”龙沧海有些惊讶地问道.
白秋雁猛地指着刚刚走进门的谢孤云大声说：“把他拿下！”
几个捕快立马冲上去把枷锁套到了谢孤云的脖子上.这一举动,不仅使龙沧海、杨威大吃一惊,就连谢孤云也是始料不及.
谢孤云大呼：“白将军,你不要诬陷好人.”
白秋雁说：“放心,你不是好人,所以我不会诬陷你.”
“白将军,”龙沧海走上前,小心翼翼说道,“抓贼可要有证据呀！”
“好,我带你去取证据.”白秋雁说完,率先走出客厅.龙沧海、杨威互看一眼,也跟着他走去.捕快们用枷锁套着谢孤云也跟了上去.
白秋雁径直走到后院谢孤云的卧室,一脚踹开门,里面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外,再也没有什么家具.白秋雁指挥几个捕快移开床,床下面露出一堆松土.一个捕快拿来工具挖开松土,里面果真埋有一包东西.打开一看,却是一堆金银和各色珍珠玛瑙.
站在门外的龙沧海和杨威一见这么多的金银珠宝,都不禁大吃一惊.龙沧海声色俱厉地问谢孤云：“你怎么会藏有这么多金银？”
“师父,你听我解释.”谢孤云在门外被几个捕快押着,急急地说.
“说,你不说出个原由来,我今天就废了你.”龙沧海扬了扬自己那只青筋暴突的手,狠狠地说.
“好,师父,我说……”谢孤云刚说完这几个字,忽然一发力,身旁的捕快全被震飞,身上的枷锁也被震开掉到地上.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冲天而起,在空中一扭身,一扬手,一把天狼钉铺天盖地罩向龙沧海、杨威等人.这几个动作全是在一眨眼的工夫完成的,几个捕快闪得慢,全被天狼钉击中,倒在地上,哼哼不已.龙沧海、杨威也只来得及避开自己不受伤害.
此时,谢孤云冲天之势已是强弩之末,正准备再借一个起落就可翻出威远镖局高大的院墙,可是半空中,他突然看到白秋雁正微微笑着像个老朋友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白秋雁是什么时候来的,采用的是什么武功,他一概不知.他看到白秋雁右手轻轻一拂,一股强大的内力竟迫使自己身不由己地跌落到地上,而且就跌落在了那副枷锁的面前,跌落在自己刚刚逃跑的地方.这样的武功太可怕,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杨威正巧就在枷锁旁边,当他看到谢孤云突然由天而降跌在自己身旁时,再不犹豫,一伸掌就拍向谢孤云的后心.一口鲜血从谢孤云的口中喷射而出,他一扭头看到出手的居然是杨威,不由得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接着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噗”地倒了下去.
等到一丈开外的龙沧海赶过来时,谢孤云已经死了.
“大当家,我手重了.”杨威诚惶诚恐地对龙沧海说道.
“死了好,这样的孽徒,不死我也要废了他.”龙沧海大义凛然地说道.
白秋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谢孤云的尸体旁.他瞟了一眼龙沧海和杨威,微蹙着眉,若有所思.
回到大厅,待下人献过茶,龙沧海问道：“白将军,你是如何怀疑到孽徒谢孤云身上的？”
“很简单.”白秋雁说,“我一听说贵镖局丢失了金马,立刻就想到是内贼无疑,只有平时出入镖局的人才有机会下手.于是,我就向大当家提出了第一、第二两条请求.其实,我也知道,这两条请求都是不能实现的,但还是提了出来.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虚张声势,让盗贼知道,不敢把金马转移出去.镖局人很多,除了下人之外,还有你的徒弟、镖师、趟子手,这么多人究竟是何人所盗,一下子还无从判断.于是我又向大当家提出第三条请求.盗贼心虚,一定很想知道我对大当家说了些什么,以了解破案情况.我每次来,他必定会在门外窥探窃听.果然,我每次无论何时来,都发现令徒谢孤云躲在门外窃听.于是,我心里有了底,但是金马在哪里我还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偷偷潜进谢孤云的房间,仔细搜查了一遍,就发现了床下的秘密……”
“原来如此.”龙沧海叹口气,说,“可是,孽徒谢孤云并不是偷窃金马之人,却又为何要去窃听白将军和我的谈话呢？”
白秋雁说：“一则是做贼心虚,再则是他也想知道是谁窃走了金马,再反手窃来.这就叫贼性难改呀！”
“金马到底又是谁窃走了呢？”龙沧海低头自言自语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已经知道是谁了.”白秋雁淡淡一笑,说,“改日告知,告辞！”
说完,一抱拳,领着捕快们走了.
白秋雁走了.龙沧海还坐在大厅里发愣,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特别是白秋雁那身不知名的功夫令他发怵,这个名扬天下的游骑将军果真身手不凡呀！
三、扑朔迷离
实际上,白秋雁的脑海里一片模糊,他根本不清楚是谁窃走了金马.一开始,他以为是内盗,且怀疑到了谢孤云.可谢孤云并非是窃金马的盗贼,而是个偷窃镖局金银的小贼.那么到底是谁窃走了金马呢？他觉得有必要调整一下自己的思路.
“假设是外盗如何？”白秋雁思忖.可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从威远镖局把金马窃走？他在内心里把近年来江湖上的一些大盗通通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忽然,他眼光一亮,想到了一个人.
“会贤楼”是一家坐北向南的饭庄,黑漆门脸,两楼两底.门口红案厨师以铁勺击锅心的铿锵声与报菜名、托菜盘的伙计来往穿梭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相映成趣,一派繁忙热闹景象.今天是初一,吃饭的人似乎特别多.
饭庄楼上临街的万字不到头的窗棂旁,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酒席上引人注目的两大坛陈年“竹叶青”,一坛还未开封,摆着一副空碗筷.另一端坐着白秋雁,他正在自斟自饮.他在这里等一个人,一个可以给他带来无穷消息的人.就在刚才,他已经在这家饭庄的窗户往空中放出了一股紫色的烟花.烟花是京城宝雨堂特制的,颜色特别浓,冲天而起,高达十丈有余.他相信只要这个人在这座城里,只要看到了这股紫色的烟花,他肯定会来,因为这是他俩约好的信号.无论这个人在干什么,只要初一、十五见到空中紫色的烟花就必定前往.
白秋雁已经开始品尝第五碗“竹叶青”了.果然是好酒,入口甘冽留香,回味无穷.他怀里还有四个烟花,如果过一个时辰这个人还不来,他就再放一个.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从楼梯处上来一个精瘦的老头,鹰钩鼻,三角眼,满脸精明之色,引人注目的是嘴唇上的两撇老鼠须.江湖上有言道“瘦要瘦如纸,瘦如纸才能快如风”,说的就是这种人.
老头径直走到白秋雁的对面坐下,抓起那坛“竹叶青”,对着封泥轻轻一拍,然后抓过旁边的空碗满满斟了一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接着又是一碗,口口见底.连吃了三大碗之后,这才一抹嘴,长出一口气,扯过桌上的一只鸡腿大口啃起来.
白秋雁一直在微笑,他要等的就是这个人.
老头吃喝了一阵儿,这才瞟着白秋雁,说：“你这孩子,找爷爷我肯定没好事儿.”
“好事当然不会找你.”白秋雁说,“只要你不干坏事就行了.”
“不干坏事？那爷爷我吃什么？”老头一瞪眼,又自顾自地斟满了一大碗酒,一仰脖子,吞了下去.
“那么,”白秋雁说,“威远镖局的金马是不是你偷走的？”
“威远镖局的金马？”老头一愣,说,“我神偷叶当归纵然有这个胆,也没这个能耐呀！谁敢在无敌鹰爪王的眼皮底下偷东西？”
原来这个老头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叶当归.几年前,他在洛阳到皇宫里把武则天的一双靴子偷了出来,搞得凤颜大怒,下令刑部严查紧缉.不知怎么的,居然被刚入六扇门不久的白秋雁把他逮住了,这就叫“吉人自有天助”.白秋雁见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坏人,偷窃凤靴,只是为了逗弄皇上显个摆,但如果把他交上去,必定是“斩立决”,于是心生一计,给老头服下了“五鼓鸡鸣麻志散”.这是王莽宫中秘方,只服二钱,即可令人假死.就这样,白秋雁称案犯已死,顺顺当当骗过了刑部.也因为这件震动朝野的大案的侦破,白秋雁一举成名.
事后,白秋雁又给叶当归服下解药,救了他一命.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叶当归把白秋雁视作救命恩人.白秋雁以后许多大案的侦破,都倚仗叶当归的协力相助,而叶当归消息的准确性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比拟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神偷,要想知道任何消息,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
白秋雁喝了一口酒,问：“那么,你听到了什么？”
叶当归小声说道：“还记得去年耒河的那件淘金案吗？”
白秋雁一惊,他当然知道那件案子.耒河上几个淘金汉子突然被人不明不白地杀死在了耒河的沙滩上,案子很快破了,是几个小贼为抢劫金沙而杀人,后来这几个小贼都被刑部依律处决了.
这件案子是程彤负责办的,他没有插手.
叶当归压低嗓门说道：“我得到确凿的消息,淘金汉被杀就是因为这尊金马.”
白秋雁这下惊得可不轻,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知道金马的来历.
叶当归说：“当初淘金汉挖出了这尊金马,几个人乐不可支,准备带到洛阳去卖钱,结果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被几个蒙面汉杀死,尸体丢在耒河的沙滩上,这就是当时轰动一时的淘金案.只是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核心是尊金马.后来衙门里处死的那几个小贼都是冤死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尽快结案.程彤在这里面可起了关键作用呀！”
叶当归鄙夷地一笑,又喝了一碗酒,继续说道：“这尊金马如今出现在万廷瑶手上,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有重大嫌疑呀！万廷瑶是什么人？他就是当年江湖上有名的‘要命贩子’万难死,只是金盆洗手归隐乡村之后才改名叫万廷瑶.前一阵子,有人在方圆百里之内见到过河朔三剑和东北四虎,他们千里迢迢来此做甚？目的很明确,窥伺金马呀！”
白秋雁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侦破这件案子,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一直没有查问万廷瑶这尊金马是哪儿来的？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常识性错误.万廷瑶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家有一尊金马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正是这个常识,使他在侦破这起案子的时候陷入了一种不知从何下手的困境.
“好了,知道了金马的来历,你还想问什么？”叶当归抹了一下嘴巴,问道.
白秋雁想了一下,说道：“老叶,我想知道,这件案子如果不是内盗的话,假如换了你,你该怎么盗出金马？”
“那你得告诉爷爷我金马在镖局什么位置？”叶当归说.
白秋雁于是详细把金马的保管位置说了一遍.
叶当归稍一思索,说：“换了我,只有一个办法,打地洞.”
“打地洞？”
“对,密室防范如此之严,比偷皇上的靴子还难,我只有从外面打一条地洞直通保管金马的密室,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偷走金马.”
白秋雁微微点了点头,随口胡诌道：“据我所知,威远镖局的地下都是花岗岩,打地洞根本不可能.”
叶当归斜睨一眼白秋雁,又自顾自地倒酒畅饮起来.
猛然,叶当归问道：“我想知道一个问题？”
“说.”
“万廷瑶托龙沧海护送金马去京城,可说是交付于何人？”
“据龙沧海说是交到万廷瑶的拜把子兄弟富贵饭庄老板刘残年手上.”
“富贵饭庄老板刘残年？”叶当归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也知道,我来往京城洛阳不下百余次,可从未听说过洛阳有个啥富贵饭庄,更没听说过万难死在京城还有个拜把子兄弟叫刘残年的.可是我知道,万难死自从归隐乡村后,倒是有心靠拢朝廷,想在朝廷中谋个一官半职,这倒是千真万确的.”
“那你的意思是……”白秋雁疑惑地问道.
“金马交付刘残年是个幌子,凭我的经验,我看是交付于皇上侄子武三思.现在朝野都知道则天皇帝很可能把皇位让给她侄子,许多人都在赌,赌赢了富贵一生一世呀！万难死肯定也在赌.他和龙沧海可能还有幕后交易.”叶当归肯定地说道.
白秋雁突地站起身,对跑堂的大声喊：“我要的凤舌羹为何不上？”
“来了……”跑堂的小二拖着长音,端上来一道汤菜.
“客官请用.”小二介绍道,“这就是本店有名的凤舌羹,它是以活鸡的舌头与燕窝为原料,用鲜鸡鸭汤煨熟,再用蒸熟的金华火腿切成碎末,撒在羹汤上面,保准合您口味.”
“好,好,算你小子孝顺爷爷,我就不客气了.”叶当归笑眯眯地把凤舌羹端了过来,拿起汤勺自顾自吃了起来.
白秋雁在桌上放下一两银饼,负手走下楼去.
叶当归自言自语道：“有好酒,又有好菜,吃不下的人,肯定是有心事呀！”
四、谁是李嫂
白秋雁觉得这起案子肯定不是一般的盗窃案了,自己陷入了一个圈套,这个圈套周密而有计划.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了.
突然,他想到了谢孤云.谢孤云本可以不死的,却偏偏死了,而且死在二当家杨威的手里,这就有些奇了.当时他看得非常清楚,杨威拍向谢孤云的那一掌,是“勾魂夺命掌”.杨威为什么要下杀手？
白秋雁觉得应从杨威调查起.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辰,白秋雁缓缓来到了威远镖局.门口的捕快早已撤走,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他一进门就看到杨威正在厉声训责一个下人.杨威一扭头看到了白秋雁,忙过来招呼,下人乘机溜到一边去了.
“白将军,请进.”杨威招呼道,“是否案子有了新进展？”
“没有.”白秋雁微微一笑,说,“我路过此地,顺便进来看看.”
“那就请大厅用茶.”
“好吧！”
白秋雁随杨威进了大厅,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待下人献过茶,问：“龙大当家呢？”
“大当家在后院休息,要不要叫他过来……”
“免了,免了.”白秋雁说,“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坐坐.”
喝了一会儿茶,白秋雁禁不住问道：“二当家刚才发那么大的火,为的什么事呀？”
杨威叹口气,说：“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整天除了吃吃吃之外,就知道偷懒耍滑头.刚才那个下人是个花工,居然有两天没到花圃去锄草浇水了,还跑到厨房里偷鸡蛋下面条吃.唉！若是当初李嫂不走就好了,李嫂在我们镖局可是我一条胳膊呀！”
杨威似乎有意无意提起了李嫂.白秋雁灵光一闪,他记起这个李嫂就是那天自己和程彤第一天来镖局时,因被鬼火所吓患病回了家的下人.那天只有李嫂是在自己安排捕快巡逻之前出的门.假设、假设……白秋雁惊得眼皮一跳.是呀！假设是李嫂做的案,那么自己以后做的这一切,不都是白忙活吗？
白秋雁沉住气,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李嫂哪儿人呀？”
“她就住在离这儿六十来里的李家坳.”
杨威回答也够详细了,似乎有意无意在透露什么.
白秋雁是何等聪明之人,马上心领神会,又聊了些别的,这才告辞出门.
一出镖局大门,白秋雁立刻赶到府衙,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快马,翻身上马,直奔李家坳.
路况不好,快马奔驰了两个时辰才到达李家坳.李家坳处在一座大山的山坳里,零零散散住着十几户人家,昔年白秋雁因办一件杀人案曾来过这里.
山坳旁边的地里有个老汉正在歇息,看样子是锄地锄累了,一边吧嗒着旱烟一边在望着白秋雁.
白秋雁在一棵树上拴好马,径直走到老汉身边,一屁股坐下,笑着说：“老人家,这里可是李家坳？”
“是呀！客官远道而来有何事？”老汉随口应道.
“我想打听个人.”
“只要是李家坳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客官,你要问谁？”
“就是前几天从威远镖局回家来的李嫂,不知现在她身体好了没有？”
“威远镖局李嫂？”老汉一愣,歪头想了一下,说,“我李家坳曾经是有个姓李的大嫂在威远镖局干活儿,可几年前病死了.你说的这个李嫂肯定不是李家坳人.”
白秋雁一惊,说道：“不可能,前几天我还在威远镖局亲眼看到过她,说是病了,回来治病.”
老汉“呵呵”笑了,说：“客官,我在李家坳已经六十年了,哪家哪户不一清二楚？这个李嫂几年前是在威远镖局帮佣,后来患痨病死了,也没留下后人,一间草房由族长做主卖给了李二麻子.”
白秋雁心里凉了半截.这么说,这里面大有名堂.那天出门的李嫂不是真的李嫂,而是偷窃金马之人？也不可能,一个假李嫂会在威远镖局隐藏达几年之久？这又是怎么解释呢？
告辞了老汉,白秋雁决定还是进村走一趟.他找到族长,亮明自己的捕快身份,结果族长和那个老汉所说如出一辙：威远镖局的李嫂的确几年前患痨病死了.
从李家坳出来,已是夕阳西下.缕缕炊烟在村庄集镇升起,农人荷着锄头吆三喝四地回家,牧童坐在牛背上从田埂上走过,构成一幅美妙的乡村黄昏图,煞是好看.
五、借刀杀人
回到县衙,已是二更时分.白秋雁把马牵到马厩里拴好,添上几把草料,倒上水,这才来到街旁一个夜宵摊上吃了点东西.他住的房舍是在衙门旁的一间小屋,里面只有不多的几样家具.推开门,点上油灯,他往木盆里倒了些水,洗了把脸,刚刚拧干帕子,从门外走进两个人.
白秋雁抬眼一看,有些惊愕地说道：“程大人、龙大当家……”
来的正是程彤和龙沧海.程彤反身把门关上,压低嗓门对白秋雁说：“白将军,龙大当家有事跟你说.”
龙沧海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叹气不已.
“发生了什么事儿？”白秋雁边问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同时把桌上的油灯拨亮一些.
龙沧海期期艾艾了一阵儿,这才不情愿地开了口：“白将军,自从我镖局失了金马之后,我是日思夜想呀！到底是何人所做？是哪个朋友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偷窃我龙某人的镖物？这些天,我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点眉目.”
说到这里,龙沧海顿住了.
白秋雁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那天白将军智破孽徒谢孤云盗窃案的时候,就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只有接近金马的人才能盗走金马.能接近金马的人,只有我镖局的人.金马放在密室里,能够走进密室的又只有我和二当家杨威.我和杨威各掌握一把钥匙,只有两把钥匙同时开锁,密室的铁门才会打开,这样才能把金马拿走.我想起了一件事,在万廷瑶送来金马的那天晚上,我在客厅设宴款待江北来的几个武林朋友,喝得有些醉醺醺的,后来是杨威扶着我回到卧房.密室的钥匙我是用一根绳子系着吊在脖子下,放在衣服里面,挨肉贴着.第二天早晨我起来的时候,随手一摸,钥匙不在,钥匙不是挨肉贴着,而是跑到衣服外面来了,这样的情况从来没发生过.当时我就想,是有人动了我的钥匙,为了保险起见,我又叫上杨威一同打开密室,那时金马还好好地放在那里,这才放下心来.这几天我思来想去,动过我钥匙的人肯定是杨威,因为只有他才能这么方便地接近我,也只有他在获得我这把钥匙的印模后,重新复制一把,就可以轻易地打开密室.因为另一把钥匙就在他手里.”
待龙沧海说完,白秋雁问了第一个问题：“那么,这以后的两天,杨威是否出入过三号门？”
“当然要出入.”龙沧海肯定地说道,“三号门是保管贵重镖物的地方,按我们镖局的规定,贵重镖物每天必须检查两次,因此杨威在以后的两天内出入三号门实在是太正常了.那几天我记得除了密室里放了万廷瑶要求护送的金马之外,还有江东财主黄十八要求押送的一批珠宝,虎啸山庄钟庄主要求押送的一批古字画.”
白秋雁稍一思索,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么,杨威为什么要这么做？”
“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呀！”龙沧海叹口气,说道,“杨威跟了我这么多年,肯定认为自己没发什么财,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年岁大了,船到码头车到站,还不是想捞一笔大钱,走人.”
“既然如此,金马已到手,那他为什么还不走呢？”白秋雁紧接着又问了第三个问题.
“对,这才是我今晚来的主要目的.”龙沧海有些激动地说道,“所以我怀疑金马肯定还在镖局里,杨威还来不及带走.若不然,早溜了,所以我恳请白将军对杨威进行密查.”
“怎么密查呢？”这是白秋雁问的第四个问题.
“是这样,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是初一,按照我镖局的规定,每月月初必须对上月的账目收支情况进行一次盘点.明天晚上我和杨威将在账房里核查账目,白将军即可进入杨威卧室一查底细,说不定就可能搜到金马.那时,不但白将军立此奇功,也为我龙某人追回金马.”
“我看这样可以.”一直在旁未说话的程彤此时开了口,“既然龙大当家这么说了,白老弟不妨一试.”
“好,就这么办.明晚三更时分我即到贵镖局走一趟.”白秋雁点点头,说道.
“有劳白将军费心了.告辞！”龙沧海站起身,抱拳.
临出门时,程彤说：“一定要搜得仔细一点儿,不要放过半点可疑之处.明天四更我在签押房等你的消息.”
送走程彤和龙沧海,白秋雁躺倒在床上,眼睛一直睁到天亮.
第二天,外面下起了零星小雨.白秋雁干脆连门都不出了,躺在床上思忖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金马失窃案.一直到傍晚时分,白秋雁才出门来到“会贤楼”,点了满满一桌菜,饱吃了一顿.
挨到三更时分,白秋雁穿着夜行服出现在威远镖局高大的院墙上.他扒在墙上往里望去,整个镖局除了几盏孔明灯外,连巡逻的趟子手也没有.他知道这是龙沧海早已做了安排.一翻身,他轻轻地落到院子里,接着捷若疾风,动作快得几乎令人难以捕捉行踪.一眨眼,他已经熟门熟路来到了杨威的卧室旁.轻轻推开窗棂,里面无人,一个鲤鱼跃龙门,白秋雁进了屋.
很快,白秋雁发现床上的枕头有些异常,伸手一摸,从枕头下摸出一张折叠的黄表纸.打开黄表纸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稍一思索,即把黄表纸叠好放进怀里,然后再仔细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这才闪出房屋,按原路返回了自己的家.
白秋雁在家里换好装束来到府衙签押房.此时签押房里烛火通亮,程彤坐在一张公案前正在写着什么.抬头一见白秋雁走了进来,忙起身问道：“可有收获？”
白秋雁说：“金马还是没有找到.不过,我却在杨威那里发现了这件东西.”
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黄表纸递了过去.
程彤疑惑中接过,就着烛光打开一看,只见黄表纸上写着《乾坤十八地狱图》几个字,上面用水墨画着天地人三界.上层画的是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中间站着一个面貌不清的人,下边是十八层地狱,一群面目狰狞的鬼怪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伸着手要拉上面站着的那个人.厉鬼们的凶狠、残暴,看了令人毛骨悚然.那个人的肚子上有一片空白,写着一些小字.程彤仔细一看,竟是当今皇上的名讳和生辰八字.这是在用妖法诅咒当今皇上.
程彤看了大怒,狠狠地说：“杨威可以去偷金马、去杀人、去放火,但是绝不可以反朝廷、犯皇上,谁反朝廷、犯皇上,谁就是我们的死敌.”
白秋雁站在那里没说话,他心里清楚杨威死定了.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程彤训斥道,“马上带人把杨威给我抓来.”
白秋雁一抱拳,反身出了房,叫起在府衙值班的十几个捕快,简单说了几句情况,打起灯笼,浩浩荡荡来到了威远镖局的大门口.
一个捕快不用招呼即抓起门环“咚咚”敲响了大门.一会儿,大门开了一扇,是个值更的镖师.他一见门外这么多的捕快,不禁吃了一惊,刚要说话,几个捕快上去“哗啦”一声推开了大门,径直而入.
白秋雁一边往里走一边对镖师说：“麻烦你马上给我叫来龙大当家和杨二当家,我有急事求见.”
镖师连连点头飞也似的进了后院.
白秋雁在客厅的太师椅上坐下,命令其他捕快都站好不准乱动.
霎时,龙沧海和杨威从后院匆匆走了过来,两人显然是在账房查账,此时便不曾睡.
龙沧海一进大厅,即问：“白将军,夤夜到访,是否金马找到了？”
白秋雁微微一笑,说：“今晚不谈金马,我只找杨二当家.”
“噢！找我？”杨威一愣,说,“不知白将军找我有何事？”
白秋雁眼光一转,心里有了主意,只听他淡淡地说道：“有线人密报,耒河上的淘金汉被杀一案跟二当家有关系.”
“什么意思？”杨威笑了,笑得就像庙里的那尊胸腹袒露满面笑容的弥勒佛,说,“这么说,那几个淘金汉是我杨威杀死的喽？”
龙沧海在一旁愣住了,他本以为白秋雁按昨晚的计划,一定是找到了金马或者找到了金马的线索,这才会找杨威.却没想到白秋雁说的是淘金案,这完全是另一码子事呀！
此时,白秋雁也笑了,说：“白某吃的衙门饭,没法子,还请二当家宽宥,随白某走一趟,到衙门里说清楚.只要没事,白某一定亲自送二当家回镖局.”
“这没问题,应该的,我就走一趟.”杨威反身对龙沧海说：“大当家,上月账目已核查得差不多了,基本没有什么差错.我这就随白将军去一趟衙门,相信明天中午前就会回来,镖局这边就请大当家费心了.”
“哦,那你去吧！”龙沧海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个捕快拿着一副枷锁要往杨威头上套去.白秋雁制止道：“二当家是咱们的熟人,就不用这个了.”
杨威感激地望了一眼白秋雁,然后在众捕快的簇拥下出了大门.
程彤此时还在衙门的签押房里.他一看白秋雁领着杨威走了进来,立马说道：“先押进大牢,明日再审.”
旁边的几个捕快马上应了一声,推着杨威就往大牢走去.白秋雁一激灵,他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儿.因为这几个捕快都是平常和程彤走得非常近的一些人,可谓是程彤的爪牙,而那些平常和自己亲近的捕快一个也没有.
“会不会出事？”白秋雁忖度,“杨威如果出事了,那么金马这件案子真的就无从查起了.”他脑子飞快地转着,同时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程大人,今晚为何不审杨威？”
“今晚你累了,我也累了,都回去休息,明日再审.”程彤说完,自顾自出了签押房.
“这样也好.”白秋雁边说边跟着他出了门.
杨威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捕快押进大牢,很快锁进了一间独立的牢房.杨威见到程彤时本想为自己辩解,可一见程彤阴沉的脸色以及那句“押进大牢,明日再审”的话就打消了念头.他相信自己在淘金案上是清白的,因为他从来就不曾染指过淘金案.这样想着,他一进牢房也不说话,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就开始睡觉.
那几个捕快便没有离开,而是围坐在牢房走廊的一张方桌边,就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火开始喝酒.几个人挤眉弄眼,心怀鬼胎,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就在这几个捕快喝得兴高采烈之际,牢房外出现了一个蒙面黑衣人.黑衣人像一阵烟,眨眼间就闪到那几个捕快面前,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在每个人身上拍了一下.捕快们个个张着嘴、鼓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其中一个捕快身上解下牢房钥匙,打开牢门.
蒙面黑衣人走到杨威面前,轻轻踢了一脚,唤道：“杨威,快跟我走.”
杨威从酣睡中突然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面前的蒙面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蒙面黑衣人一扯杨威,说：“快跟我走,有人要害你.”
杨威一激灵,身不由己地被蒙面黑衣人扯着冲出大牢,两人很快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六、真相大白
杨威被蒙面黑衣人劫走的消息,龙沧海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得知的.当时他正坐在饭桌前啃一个馒头,一个捕快匆匆进来结结巴巴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他惊讶得嘴巴张开像一个巨大的汤圆.随后,他离开饭桌,在客厅踱来踱去,一时显得六神无主.最终,他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个消息马上通知万善人万廷瑶,于是他叫过大徒弟韩烟扉耳语几句.韩烟扉应声而去.接着他又派人秘密传话给程彤,要他不惜一切手段尽快找到杨威.
万廷瑶是在傍晚的时候坐着一乘暖轿来到威远镖局的,陪同前来的当然是韩烟扉.万廷瑶从暖轿里出来,就急急进了镖局大门.这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头戴儒巾,身着白袍,脚踏夫子履,显得很是富态；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只小眼睛,似乎完全埋没在脸上的肥肉里,但眼珠子却又灵光逼人.
龙沧海一见万廷瑶进来,立刻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两人马上进了后院的书房.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镖局的两个趟子手来到大门旁准备关门.就在这时,他俩看到白秋雁笑盈盈地走了进来.白秋雁也是一身白袍,挺胸昂首,玉树临风,两只手负在背后,就像老朋友来串门一样.白秋雁说：“抱歉！我有事要见龙大当家.”
两个趟子手互看一眼,其中一人飞跑进后院报信去了.
白秋雁缓缓进了大厅,一个下人跟着进来,在大厅四周燃起了几支红烛.大厅在烛影摇红中,显得诡秘而又空旷.他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厅上的一副对联：“精忠昭赤日,大义贯青天”.
“好字！”白秋雁赞道.
“白将军……”客厅外响起了龙沧海夸张的叫声.
白秋雁扭过头来,只见龙沧海急步走了进来,大声问道：“听衙门的朋友说,杨威昨晚被人劫走了,是真的吗？”
“龙大当家果然消息灵通.”白秋雁赞道,“不过,杨威迟早会露面的.今晚我是来告诉龙大当家金马在哪里.”
“是吗？金马找到了？在哪里？快说,快告诉我！”龙沧海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龙大当家难道不想让万善人万廷瑶一起来听听？”白秋雁微笑着说道.
“万廷瑶？”龙沧海一愣神儿.
“是呀！”白秋雁漫不经心地说道,“杨威被人劫走了.我想,此刻‘要命贩子’万难死万廷瑶应该早到贵镖局了吧！”
“哪儿的事呀！”龙沧海狡辩道.
“哈哈——”就在此时,万廷瑶大笑着从一旁闪了出来,说,“白将军不愧料事如神,老夫也才到一个时辰.”
“这——”龙沧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讪讪笑着,转身骂道,“该死的东西,都跑到哪里去了？来了客人也不见有人上茶,明天都不要在镖局干了,都回家抱孩子去……”
“老夫很想知道白将军是如何知道鄙人要来威远镖局的？”万廷瑶笑眯眯地走过来问道.
“这还不简单.”白秋雁也笑眯眯地回道,“我抓杨威时曾当着龙大当家说过是因为耒河淘金案.如今杨威不见了,龙大当家肯定以为自己和万老爷子在耒河干的事早已被他发现,还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有请来万老爷子商量了.”
“哈哈——”万廷瑶干笑几声,在白秋雁对面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这时,韩烟扉托着三杯茶小心翼翼来到客厅,在每人面前放下一杯茶,又不声不响退了出去.
万廷瑶轻呷一口茶,清清喉咙,这才脸色严肃地说道：“白将军,还有什么,请尽管直言.”
龙沧海见状也只好在万廷瑶旁边坐下.
“告诉二位金马在哪里.”白秋雁说.
“噢！金马找到了？”万廷瑶和龙沧海对视一眼,问,“那么,白将军请说金马在哪里？”
白秋雁笑了笑,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金马应该快到当今皇侄武三思手上了.”
“什么意思？”万廷瑶小眼一瞪,厉声问道.
“意思么,就得慢慢细说了.”白秋雁轻轻呷了口茶,说,“二位听我细说,看我说得对不对.当年万老爷子可是江湖上有名的‘要命贩子’万难死,在方圆百里作案多年,风高放火,月黑杀人,劫财无数.直到有那么一天突然厌倦了绿林生涯,于是金盆洗手,归隐乡村.本应该就此安安稳稳地享受天伦之乐,却不料前年耒河上几个淘金汉挖出了一尊金马,于是万老爷子又蠢蠢欲动,勾结威远镖局的‘无敌鹰爪王’龙大当家谋害了淘金汉,抢得了金马.不幸的是,消息又一次走漏,河塑三剑、东北四虎以及神偷叶当归都知道了万老爷子手中有一尊金马.为了安全起见,只有把金马送出去.金马价值连城,可以换取无数钱财,然而万老爷子早已是金溢钵满,妻妾成群,岂能眼红几块金子？于是便想在当今朝廷谋个一官半职.要想谋个官职,而且还得是个有钱有势的官职,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贿赂当今皇侄武三思.大家都知道武皇则天大帝已经重病在身,她很有可能把位子传给自己的侄子武三思.金马要送到武三思手里,此地离洛阳千山万水,路途遥远.江湖险恶,万一失手,岂不是前功尽弃？于是想出一条妙计,由万老爷子假托龙大当家护镖,而且大造声势,让江湖黑白两道人尽皆知.直到要起运的那一天,才突然传出金马被盗了,而且急速报案.这样一来,那些对金马居心叵测的人就没了下手的对象,都在眼巴巴等着官府破案.而这边龙大当家又寻死觅活要寻金马,更是下发武林帖寻求江湖武林人士的帮助.这样一来,有谁还能怀疑金马不是真的被盗走了呢？”
说到这里,白秋雁呷了一口茶.
“编得好,编得精彩.请白将军继续往下编.”万廷瑶舒服地坐在太师椅里,笑眯眯地对白秋雁说.
白秋雁微微一笑,说：“万老爷子听清楚了,我这可不是编的,我也不会编,我这是在讲述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好了,我继续说.既然如此,那么金马又由谁去送往洛阳呢？这个人必须是绝对忠诚之士,更不能来半点欺诈,而且还必须有一身上乘武功,万一路上出事,也好招架.于是龙大当家就想到了自己数年前救下的女煞星火凤仙姑.火凤仙姑曾因抢劫、杀害朝廷命官邓贵邓大人遭到刑部追捕,可是她却在数年前的某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躲到哪儿去了？当然是躲到了龙大当家的威远镖局里,是龙大当家救了她一命.当时镖局里一个李姓仆妇患病身亡,于是火凤仙姑经过易容后便以李姓仆妇的身份出现在镖局里.当然,这一切只是为了蒙蔽那些镖师、趟子手、下人,而对龙大当家、杨二当家等人来说就没必要了.龙大当家自称金马失窃的那天早上,也就是我第一次来威远镖局的那天,正是火凤仙姑装病携带金马赶赴洛阳的时候,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龙大当家早已把杨威身上那把三号门密室的钥匙偷制了一把藏在身上.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龙大当家身上应该有两把钥匙,这两把钥匙都是开启三号门密室的钥匙.”
龙沧海一时僵住,端起茶杯开始喝茶.
白秋雁微笑着望了对面两人一眼,继续说道：“那么龙大当家又是如何窃走密室中的金马呢？很简单,就是出现鬼火的那天晚上.当然,那天晚上所谓的鬼火,其实也是龙大当家安置的几点磷火而已,是为了给火凤仙姑一个装病的理由,也好让自己巧妙地进入密室窃走金马,而不被人起疑,神不知鬼不觉骗过了院子里的八名站岗巡视的趟子手.以后我就来了.我既然来了,就得给我找点事做.于是龙大当家就想到乘此机会铲除异己,这个异己是谁？当然是二当家杨威.杨威不甘心永远居于人后,早在几年前就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而且就差那么一点儿就可以篡权夺位了.龙大当家应该早就知道,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一直没有点破.我在侦破金马失窃案的时候,无意之间查出了谢孤云偷窃金银一案.谢孤云是个贪婪的小人,早被杨威小恩小惠拉拢过去.所以杨威一见谢孤云偷窃暴露,害怕他招供时把自己的事也一同说出来,于是下毒手杀死了他.当时龙大当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却只是装糊涂,而杨威却害怕得不得了,于是向我暗示李嫂此人.他根本就不知道火凤仙姑那天早晨出门时携带金马去了洛阳,他只是想向我揭露威远镖局窝藏朝廷重犯,给龙大当家一个沉重打击,最好是打入死牢,永不翻身.说句实话,杨威只是想篡权夺位而已,他并没有参与抢劫金马以及此后的一切勾当,可以说对金马这件事完全不知情.这是因为龙大当家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不信任他了,而且偷配了他的密室钥匙.龙大当家经历谢孤云那件事后,内心更加迫切要铲除杨威,于是迫不及待、自告奋勇向我揭露了杨威盗窃金马一事.实际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因为没有金马就没有证据,于是伪造了一张黄表纸,上面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说是杨威有害当今皇上之意,这样迫使我就不得不捉拿杨威.捉拿杨威之后,龙大当家又私会程彤,要他除掉杨威.”
万廷瑶说：“白将军,如此说来说去,比说书还精彩.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白秋雁淡淡一笑,说：“杨威.”
“杨威？”万廷瑶和龙沧海一惊,齐声问道.
“对,杨威.”
“我明白了.”万廷瑶点点头,说,“劫走杨威的那个蒙面黑衣人正是白将军.”
“对.”白秋雁也点点头,说,“我就是劫走杨威的人,所以我知道这么多事.”
“那么,杨威在哪里？”龙沧海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什么人也伤害不了他.”白秋雁说.是的,他把杨威藏在了自己最贴心的一个捕快家里.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万廷瑶和龙沧海无奈地对视一眼.龙沧海干咳一声,说：“我也有一事不明,特向白将军请教.万老爷子既然是江洋大盗,我又和万老爷子谋杀了那几个淘金汉,还有女煞星火凤仙姑躲在我镖局里,难道官府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吗？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不,官府岂能不知情？”白秋雁叹口气,说,“官府正是因为有像程彤这样的污吏,才使你们能够逍遥法外.你们所做的这一切,程彤都一清二楚,有些事情还是你们和程彤串通好了的.比如祸害杨威,计划在大牢里把他害死.这样程彤就会禀告上司,杨威因有谋害皇上之意,被捉进大牢,畏罪自杀.一切都计划得周密、无缺,可惜偏偏被我看破了.没有程彤的庇护,哪里会有你们的今天？”
“错了.”万廷瑶阴阴地说道,“这句话应该这么说,没有我们,哪有程彤的今天.程彤能当上刺史,能够有今天的飞黄腾达,哪一点不靠我们？没有我们,他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干不成.”
“所以你们牢牢控制了他,并不时帮助他破获一些和自己无关的案子,使得他能够稳坐官位,而一直得到上司的赏识,这样你们才能够逍遥法外.”白秋雁说.
“那么这件案子我们为什么不用程彤,而用了你呢？”龙沧海说.
“很简单,你们不想让程彤知道的太多,程彤也不便于破这件案子.要杀杨威,只有借助于我,因为杨威知道程彤是个什么东西.他绝不会上当.”
“白将军果然聪明.”万廷瑶呵呵笑道,“只要白将军能够像程彤一样护着我们,今后新皇武三思真的赏赐我和龙大当家一官半职,我们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白秋雁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你们本是为非作歹的江洋大盗,是朝廷的案犯,那么多条人命在身,我岂能放过你们？”
“那白将军的意思？”万廷瑶斜睨着眼睛,问道.
“把你们捉拿归案,以正王法,匡扶正义.”白秋雁一字一句地说道.
“有何证据？”龙沧海蛮横地问道.
“窝藏朝廷要犯,火凤仙姑就是证据；杀害淘金汉,金马就是证据；祸害杨威,杨威就是证据.这就够了,还要再加上你们以前所犯的案吗？”白秋雁不卑不亢地应道.
“那么,火凤仙姑在哪儿？金马又在哪儿？杨威又在哪儿？”龙沧海再问.
“火凤仙姑在洛阳,金马在火凤仙姑手里,至于杨威.”白秋雁缓缓说道,“他迟早会露面的,这个不用你操心.”
龙沧海一时哑然.万廷瑶轻咳一声,说：“白将军想在威远镖局带走我‘要命贩子’万难死和‘无敌鹰爪王’龙沧海,难道不觉得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吗？再说,就算我们两人愿意束手就擒,白将军又能对我们怎样？还不是把我们交到程彤手里,这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呢？”
白秋雁一愣,第一个问题自己早已做了周密安排,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可第二个问题自己的确没有想到,把万廷瑶和龙沧海交到府衙去,那岂不是等于交到程彤手里？结果怎样,可想而知.
“请白将军三思,能否通融？”万廷瑶说.
白秋雁坚定地摇摇头,说：“毫无通融之处.”
“那白将军为何还不动手？”龙沧海阴阴地说道.
白秋雁知道,自己只要一站起身,一场大战就将来临.其实,这场大战他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有绝对的把握胜出.可是大战之后,万廷瑶和龙沧海能绳之以法吗？白秋雁一时感到很茫然.但是,他还是缓缓地站了起来,无论如何,他都没有退缩的余地了.如果退缩,就不是白秋雁.
此刻,白秋雁像一棵挺拔的松一样站在那里,烛影摇红中,大厅显得更加诡秘和莫测.
万廷瑶和龙沧海还是静静地坐在太师椅里,一动不动.他们注视着白秋雁,眼光里充满了得意的神情.
突然,白秋雁倒下了,倒在了自己脚下,倒下得没有任何预兆.他赶忙一运气,一口真气完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稍一用力,全身酸痛不已.一刹那间,他醒悟过来,自己一时糊涂,平常到威远镖局都是下人上茶,今天上茶的却是龙沧海的大徒弟韩烟扉,怎么就没留意他会在茶水里下毒？只怪自己经验不足,阅历不深,凭着一腔热血,就想单匹马捉拿万廷瑶和龙沧海.
“白将军,这是怎么了？”万廷瑶端坐在太师椅里,虚情假意地问道.
“噢,是这样.”龙沧海侧过脸,阴笑着说,“我叫人给白将军上茶时,已经暗示大徒弟在茶水里放毒了.白将军已服了我的三更夺命毒剂,此毒无色无味,完全不能察觉.中此毒者,武功尽失,全身奇痒,疼痛无比.只须三个时辰,全身将溃烂流血,最后在哀嚎声中死去.”
“那就太对不起白将军了,这不是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慢慢折磨死吗？”万廷瑶故作惊讶地说道,“可有解药,快快给白将军服下.”
“解药一时不在我身上.”龙沧海转回头,说,“白将军,是否要老夫去取解药？”
白秋雁已是满脸虚汗,说：“不用了……”
“要不这样吧！”龙沧海站起身,走到白秋雁身边说,“你只要告诉我杨威在哪里,我马上给你取解药.”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白秋雁痛苦莫名地说道.
“那好,白将军就到阴间走一趟.”龙沧海生气地一转身,大声说道,“来呀！”
“咚咚咚”从门外走进他的大徒弟韩烟扉和几名镖师.
龙沧海一摆手,说：“把他好好捆上,扔到侧院三号门密室里,严加看管,等他去见阎王爷了,就把他当作一件重要镖物送往他乡异地埋起来.哈哈……”
说完,从怀里取出两片钥匙扔到韩烟扉手里.
此时,白秋雁额头上的汗正在大滴大滴往外冒,他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镖师把自己七手八脚地捆上,接着又抬进了三号密室.
七 英雄涅槃
密室里,白秋雁横躺在地上,身上果真奇痒无比,然而四肢被绳索牢牢捆着,丝毫也动不了.一想到自己要在这里不明不白地死去,白秋雁一行无声的泪水不禁顺着脸颊而下.自己这一死倒不要紧,可是万廷瑶和龙沧海却仍然逍遥法外,程彤未能绳之以法,这是最大的遗憾了.
望望这间黑黢黢的密室,要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密室没有窗户,有一扇铁门,铁门外还是密室,还有铁门,院子里有八个站岗的趟子手,更主要的是自己被五花大绑,武功尽失……
就在这时,白秋雁突然感到身旁的土塌落下去一大块,扭头一看,自己身旁的地上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破洞.一会儿,从破洞里伸出一个脑袋.这个脑袋四下转了转,目光锁住了躺在地上的白秋雁.一只手从破洞里伸出来居然在他身上捏了捏,接着手又缩回去,脑袋也不见了.很快,一个火折子从破洞里伸出来,脑袋也冒了出来.借着火折子的光,白秋雁一下就认出这颗脑袋居然是神偷叶当归.叶当归一看到白秋雁的脸,吓了一大跳,一纵身,从破洞里爬了出来.
“嗨,你小子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叶当归惊奇地问道.
白秋雁勉强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会干坏事,所以候在这里抓你.”
“算了吧！你当爷爷我眼瞎呀！”叶当归不服地说,“被人五花大绑捆在这里,还充英雄好汉.”
说着,掏出一把小刀,三下两下把白秋雁身上的绳索割断.
白秋雁艰难地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哪里知道呀！我又不是神仙！”叶当归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那天在会贤楼,你不是说威远镖局地下全是花岗岩吗？我就不信,偏要试试.所以三天前,我就在镖局的旁边租了一间房子,住下了.目测了距离之后,就按你说的这个密室的位置开始打洞.已经打了快三天了,这会儿才通.本想在密室偷个什么稀世珍宝,卖个大价钱,从此以后洗手不干,哪想到里面会是你呀！”
白秋雁望望那个破洞,知道自己有救了.现在要逃离这个密室只是举手之劳,心情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嗨！小子,你告诉爷爷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叶当归瞪着眼睛问.
“好！”白秋雁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成了,必须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别人,否则自己就死得太冤了,于是以最简短的语言、最快的语速述说了一遍.当然,其中许多东西都省略了,因为叶当归知道.
黑暗中,叶当归突地站起身,颤声说：“解药在哪里？你快告诉我,我去给你偷来.”
白秋雁苦笑一声,说：“解药只在龙沧海那里,到底藏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叶当归颓丧地坐到地上.是呀,解药不知放在哪里,既使是神偷又能如何？叶当归问：“那你现在怎么办？”
“抓获罪犯,以正王法.”白秋雁一字一顿说道.
“可、可你连武功都没有了.怎么去抓？”叶当归的声音里已经明显带了哭腔.
“老叶,你愿意帮助我吗？”白秋雁颤巍巍地抓住叶当归的手.
“你小子说这话真没良心.”叶当归说,“哪一次你要爷爷我帮你,我没帮吗？再说,我这条命还是你给的,要命你都可以拿去,何况说要帮你.”
“那好,我谢谢你了.”白秋雁轻舒口气,说,“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咱们赶紧先出去,出去再想办法.”
于是,两人次第从地洞里爬出了密室,爬到了威远镖局不远的一间平房里.经过这番用力,白秋雁的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得骇人.叶当归扶着他在床沿上坐下,说：“你先坐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少顷,叶当归不知从哪儿牵来了一匹白马.他扶着白秋雁出了门,上了马.自己坐在他身后,两人一路奔驰来到了白秋雁住的地方.
此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下了马,进了屋,叶当归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白秋雁坐到桌旁,拿过笔墨纸张,飞快地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纸张折叠好,交到叶当归手里,说：“这是我写给当朝刑部侍郎张柬之张大人的一封信,内容是告知他当年杀害京官邓贵大人的凶手火凤仙姑已经到了京城,而且要把一尊金马献给皇侄武三思,请他务必捉拿.洛阳你最熟悉,这封信就拜托你送去.”
“放心,这件事我一到.”叶当归小心翼翼地把信装进怀里.
接着,白秋雁又从床下隐蔽处拖出一个长方形的小木匣放到桌上.小木匣很破旧,上面挂满了灰尘,像是久未开启.
白秋雁轻轻一鼓捣,小木匣开了,里面用油布包着一个什么东西.他一层层打开油布,露出一节烟花.这节烟花明显要比普通烟花大上好几倍.
“京城宝雨堂的雷火神霸烟花.”叶当归不愧是久走京城的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的.”白秋雁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他说,“当年我在京城洛阳宝雨堂我俩使用的紫色烟花的时候,就特别花一百两银子了这个雷火神霸,原是准备拿到山里去炸野猪窝的,可是一直没用上,没想到这次用上了.”
“你想干什么？”叶当归疑惑地问道.
“你说我还能干什么？”白秋雁苦笑一声,说,“如今我已经是个废人、垂死之人……”
叶当归一激灵,猛地醒悟,大惊,说：“莫非,莫非,你想……”
“是的.”白秋雁用力点点头,说,“我要用雷火神霸与他们同归于尽.像他们这种恶人,现在我又抓不了他们,反而被他们所害.我不这样,又能怎样？”
“你可以报告府衙,让府衙去抓呀！”叶当归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他内心也清楚这句话是多么的愚蠢,只是他不愿意看着白秋雁白白死去.
“府衙？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程彤是个什么东西……”
“白将军……”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人带着哭腔闯了进来.白秋雁扭头一看,居然是杨威.
“杨威,你怎么来了？”白秋雁轻声问道.
“白将军,我放心不下你,偷偷跑来找你.你刚才说的话我在门外都听到了,你不能这么做,你是个好人,你的命比他们珍贵呀！我求你了！”杨威哭泣道.
“不用说了.杨威,我决心已定,谁也拦不住我.”白秋雁说,“只是你得赶快离开此地,程彤正在四处抓你.”
“白将军,你不用说,程彤抓我,还不是想让我去死.不如让我代替白将军去用这个雷火神霸……”杨威说.
“不行,你不能死.”白秋雁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保护你吗？因为你是一个最有力的证据.程彤做的许多勾当,你都清楚.你必须去京城洛阳找张柬之张大人,揭露程彤,追究其徇私枉法、营私舞弊之罪.再说,这不是你的事,抓捕罪犯、匡扶正义是我的职责.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去了以后,二位在每年清明时多给我烧点纸钱吧！”
白秋雁起身拿起匣里的雷火神霸放进怀里,微笑着看了两人一眼,慢慢向门外走去.叶当归、杨威泪如滂沱,两人不约而同地走上前去扶住了他.
白秋雁的脚步有些踉跄.此时,他的四肢百骸已经开始酸痛,但他哼都不哼一声.自从进入六扇门以来,他已尝试过千百次生死一发的滋味,体验过千百次阴阳交界的惊险,见过太多的生与死,历过数不清的龙潭虎穴,每一次他都能凭着自己的机警和武功闯荡过来,而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将一去不复返.可是他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只要能够铲除这些人间恶魔,一死何惜.
终于,白秋雁在叶当归、杨威的扶持下,上了马.他望着二人艰难地笑了笑,一扯马缰,白马低鸣一声,“嗒嗒嗒”向前奔去.渐渐地,马蹄声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
第二天黎明,叶当归和杨威背着行囊出现在郊外的一座山坡上,两人神情肃穆地久久伫立着,默默地望着山下还在冒着黑烟的地方,那里是威远镖局,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跪下来,朝着那个方向磕了三个头.最后,两人结伴去了京城洛阳找张柬之张大人去了……
长安四年（公元704年）九月,时任刑部侍郎的张柬之率兵在武三思家擒获朝廷要犯火凤仙姑,并缴获金马.同月革除耒州刺史程彤官职,打入大牢.十月,张柬之登上宰相之位.两个月后,张柬之发动政变,逼迫武则天退位,并以金马一案为例,指出武三思劣迹斑斑、罪恶滔天,扶持太子李显成功登基,史称唐中宗.
责任编辑 周独明
插 图 程显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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