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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父亲的长生天相关专科开题报告范文 跟父亲的长生天相关论文怎么撰写

主题:父亲的长生天论文写作 时间:2024-02-21

父亲的长生天,该文是有关父亲的长生天专科开题报告范文跟长生天和父亲相关论文怎么撰写.

父亲的长生天论文参考文献:

父亲的长生天论文参考文献

我再一次随父亲来到土的草原,看时光在空旷苍茫中飞逝,眼前的景物四处躲开,一片辽阔的土地在上升,中间那个黑点是父亲孤独的身影.我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风雪中的父亲去白音查干山寻找刚刚出生的我.

——题记

男知青的宿舍是两排仓库式的大房.知青们刚来到公社后,大队书记在一片荒地上拿烟袋锅一比划,就建在那里了.房子是现盖的,只是图快,顾不得什么美观.房内是土地铺上棘草,垒上砖砌成土炕,三十多人的大通铺.三十五年以后父亲又来到了那里,仅仅只剩下一间装工具和杂物、窝棚似的小房子了.父亲拿起一块黄土在墙上做着记号.“这块,这块,还有这块,犄角那几块,接近房顶那几块,还有那一大片,从地下数,第三行左起第六块、第八块、第十一块,第五行的右手边上的小半行,不,大半行,这几块也是,是小德子递给我,我亲手砌起来,绝对没错.那几块是二猫砌的,这小子特贫,是位侃爷;转过去那一片是‘格勒泡夫’ (根据苏联电影中的人名起的外号)砌的,他人缘不好,但干活起劲……”

三十五年前,他是刚刚毕业的初中学生;三十五年以后,他因当了多年知青积劳下来的病痛导致腰椎病变,不幸手术失败,再也站不起来了.再次回到草原的父亲不仅是头发中夹杂了几把白发,还多了一架轮椅,和推着轮椅的并不认可他的儿子.

早上一睁眼,屋门打不开了,一大群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地向窗外叫嚷着.实在等不及了,就想打开昨天刚刚糊满一层的破报纸的窗子,但立刻招来了同屋人的喝骂.那窗子被木条钉死,却还四处漏风.

门是一块破木板,夜里的风沙毫不客气地把门掩住了,再加上门口有水,冻得结结实实.知青们夜里开门就尿,尿得屋门口叠起了一座黄白色的冰山.屋里有盆没有倒掉而彻底冻透的洗手水,表面上肥皂沫冻成一幅山水画.

门外,另一个班的几个人拿着铁锹镐头连挖带砸.

这乱乱轰轰的场面自然没有父亲的事,他一个人静静地收拾内务,收拾那几本破烂的从家里带来的书.刚刚到了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从北京老城一座败落的四合院来到乌拉特前旗,他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愿与别人说话,连招呼都懒得和人打.他还在回味临来内蒙古前,刚刚停课闹革命的日子.那些天简直如若梦境一般.

父亲没有赶上过好日子,生下来不久,就被抱着离开了那座祖传的大宅院.一大家子好几十口挤在一个年久失修的凌乱的小院子里.那时的家一天比一天穷,一天比一天破,能“捐”的都“捐献国家”了,能卖的都偷着卖了.东西不是一天比一天贵,可凭的票一天比一天多.人是一天比一天饿,一天比一天瘦,外号叫“干儿狼”的人也越来越多,以至于孩子们在一起都互相叫:大干儿狼,二干儿狼,十六干儿狼;张家的干儿狼,李家的干儿狼……

父亲做了炊事员,每天和别人一起洗几大筐土豆,切成筷子那么粗,和几大盆面,也切成筷子那么粗,放进大柴锅里煮,或说是熬,炖,慢慢地咕嘟.等咕嘟得差不多了,往里洒一把花椒,一把大个的红辣椒,一把大粒粗盐.再有是用水泥砌的池子蓄水,每次赶着小毛驴,用平板车拉着一个水桶去苏都仑水库打水,那水桶是汽油桶改的.他们被土豆养得壮壮的,每天被天上的石头砸,身子也砸得像石头一样结实,心肠像蒸熟的土豆一样热、一样软,每每幽怨的歌声响起,他们的泪流成了小河,冲洗掉脸上的黄土,把脸洗得似去皮的土豆一样白嫩.直到一天刮过巨大的风沙后,他们出屋看户外的石头,石头的棱角没有了,圆滚滚似土豆一般.此时,他们发出悠长的感叹: “人生,即是由有棱有角,变得内外圆滑.”

厨房的卫生能争个第一——全内蒙古最脏的厨房.有一天,有领导来检查,知青们破天荒地把厨房打扫一通,父亲一掀帘子请领导进来,一只比家猫还大的水耗子从里噌地窜出,撞在领导快漏脚趾头的毛窝上,撞疼了领导的脚趾.父亲被罚抓耗子,可耗子如有神助般消失了.半个月后水池见了底,它才仰头挺着泡得发白的肚皮忽忽悠悠地浮了上来,这个秘密直到现在也没告诉知青们.

父亲和母亲的相遇出于偶然,连同我的出世.人生是神在掷,掷到点大就大,掷到点小就小.那天开紧急会议,大约是学毛著或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一类的事,地点就在男生宿舍的通铺大炕上.没事的人还没出去,开会的男女老少们拥了进来,其中就有我的母亲.那时她还没见过父亲,父亲更没见过她.天很冷,外面刮着夹有冰雪的白毛大风.男知青们都懒,夜太冷,他们拿父亲的破脸盆当了尿盆,拿“格勒泡夫”的脸盆当盖子扣上.那天没有人倒,也没人想着往炕犄角挪一挪.母亲“哐啷”一声一脚踏翻了当做尿盆的脸盆,被全班男知青热气腾腾的尿水淋淋地浇了一身,浇到母亲肥大臃肿的棉裤上,呼呼地冒着热气.一股男人特有的味道充满了宿舍.

父亲脸色铁青,一声不响地去给我未来的母亲洗裤子,他披上大衣,拿了大铝盆走向弯弯绕绕的小河边,母亲在后面一声不响地跟着他,她比父亲还要沉默.再后来,他们一起洗裤子,再后来,就有了我.而那时,女知青不好意思与男知青坐同一条长凳,连他们刚刚坐过的都不行.

当我在母亲腹中八个月大时,母亲写下了遗书:“我不是破鞋,万岁!”这是我珍藏的母亲唯一的手迹.

母亲穿戴整齐,把最后的半瓶雪花膏全都涂在了脸上,抹不下就往身上抹.她对着爬着虱子臭虫的墙梳妆打扮,像临上刑场的江姐.她假想着墙上有一面镜子,还是大个的落地镜,那样她可以好好照照,看看十八岁的自己和八个月大的我.她一下一下地,用缺了齿的木梳梳头,一手梳一手捋,将断了的青丝择下.梳好后将头发左右一分,一边分为三股,一股压一股地编辫子.母亲的头发又浓又密,又黑又长,还略微打着鬈,就像后来我的头发.

她用一条宽大的白布束腰,勒着肚子,以往是怕人看见,这次是为了走路方便.着装已毕,她又看了看宿舍,觉得没有什么要打扫的了,别人都在出工还没回来.母亲整理好一切,冒着风雪,一步一步地向北方的白音查干山走去.

这时的父亲正在从衣领子里捉虱子,他不像阿Q似的把虱子放在嘴里,毕毕剥剥地咬.而是蒙上纱布放在手电筒上,打开照在阴沉的屋顶.虱子一下子变得比脸盆还要大,不时伸伸腿脚,动动嘴巴,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父亲在观察虱子,极认真极细致,连虱子腿上的每一根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时间长了就能分出公母来了.发尖的是公的,发圆的是母的.

雪下了,草原白了.母亲托着肚中沉甸甸的我走向草原深处.天黑了,草稀了,只剩下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脚印伸向北方.步子蹒跚了,脚印模糊了,身影渐渐远去,山应该近了.风雪迷住了母亲的双眼,泪花在睫毛上结成了冰,山却没有出现,凭母亲的双腿遥不可及.她只是在别人的闲谈中知道,遥远的北方有座圣山白音查干,圣山里住着蒙古大神,她希望大神收留她,草原上容得下千万匹骏马,千万头牛羊,却容不下一米六六,九十六斤的她和一米八一,同样九十六斤的父亲.

父亲年轻时极瘦,瘦得能从仓库栅栏门两根一指粗的铁条间钻过,进去偷大萝h吃.那年冬天,他和几个知青进了仓库,父亲一下子脱掉两张羊羔皮拼成,祖母一针一线缝合,爬满虱子的羊皮袄,任零下三十度的西北风吹着瘦骨嶙峋却挺得笔直的脊梁,钻进了栅栏门,忍不住抱着冻得硬邦邦的萝卜白菜啃起来,一边啃一边往外扔,同去的知青们也抱着啃,像一群饿红了眼的兔子.据说兔子的眼睛是长期饥饿饿红的,它吃起东西来如似虎狼,会吃而饿死同伴,会饿死子女.

直到吃不下了,父亲发现钻不出去了.几个知青在外边拽,父亲光着脊背往外挤,被紧紧地卡在铁条间出不来,皮肤冻得发黑看不出本色,父亲像一条风干的腊肉挂在栅栏门上.不知谁出的高明的主意,物理课上讲被卡住是摩擦系数过大,而水可以润滑.没有水,就啐唾沫代替了.唾液啐到铁条和身上立刻冻成了冰……最后,父亲出来了,前心后背都搓掉了黑灰色的皮,露出了粉红色的肉,没有血,血已凝固.父亲回到屋,小心翼翼地把搓得像被麻绳勒得稀烂的土纸似的皮一一复位,堵上棉花,缠上纱布,看上去像岳飞受过的“扒皮拷”的刑罚.后来几块皮还是掉了,父亲笑笑说没事,就像壁虎尾巴,掉了,它还会长出新的,大家吃饱了萝卜白菜就行.

母亲按九十六斤算实在不准,因为有我,我是五斤四两,姑且按一百零一斤四两来算吧.一百零一斤四两死了,五斤四两活了,生命是如此剔旧的.我不知如何从冰天雪地中活下来还知道出生时的体重.或许我是蒙古山神的儿子,被收养的人抱错了.那抱错了我的人也许是牧民,可当地没有牧民;也许是父亲,那个他认我,我却不认他的父亲.

白音查干山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并没有明确的主峰,哈斯乌拉峰(玉山)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座,库苏古尔洞(蓝色珍珠)就隐藏在山峰最隐秘的深处.洞中原先住着位独眼巨人,后来消失了.现在躺着刚刚死去的母亲,和刚刚出生的我.

草原上的人从不说母亲死了,只说母亲走了,他们对羊也不说杀宰只说弄.走了就还会回来.我曾恨母亲为什么狠心地走了,而不在我懂事后多看我一眼,我相信在风雪中出生的孩子都早慧.葛苷对我说,走了的母亲留给我的不是悲伤而是希望,让我等她回来.我说,何时母亲回来?他说,不远了,当你临终之际,母亲就会回到床榻前来照顾你.你最后一眼看到的,一定是母亲.

葛苷是我众多收养者中的一位,我不知道在他以前是谁,也不知以后是谁在传递这个接力棒.我的记忆似断流的塔里木河.

寺庙中的生活欢快而神秘,葛苷极喜欢反问,好像生来就为了反问别人.他的模样比书中学者的照片都寒酸破旧,但不博学的人做不了,何况他不知自己做了多少年的.我问他年龄,他说我说他多大就是多大.他从不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比如我说: “你是,又掌管着这么大的寺庙,一定是剥削别人的贵族僧侣了.”

“不,僧侣是不分贵贱的,还有,寺庙不归我管.”

“那归谁?”

“长生天!汗·腾格里!”

我原以为他会说佛祖,要么就是蒙古王爷.

后来我读了书,知道长生天即是“永恒的天”,是“老天爷”,是萨满教的自然崇拜.蒙古人认为万物有灵,崇拜一切长生的天父地母,山川河流.后来传遍蒙古高原,清政府为了推行教,禁萨满,还发生过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发生过烧“孛”(萨满巫师)事件,让萨满们坐在大缸里,外面点火,看看萨满们的法力如何.那次集会烧死了数以千计的萨满,从此萨满教逐渐衰落……

而葛苷怎么看?不用问,他一定还是问我,我认为怎样,事实就是怎样.

我又一次慢慢抬头仰望天空,地面黄沙漫布,远方是空荡荡的浅白,渐渐变蓝,云朵被风撕成棉絮在天空中飞翔.当我完全昂起头,恨不得向后下腰,只觉得那天空无比湛蓝,仿佛要看到天外边去.蓝色上面是传说中的天堂,蓝色的天是天堂的地,那里的人民长生不老,永葆二十五岁的青春.国家四季常青,洋溢着欢声笑语.家园没有冬天和夏天,散发着春天和秋天的气息.没有严寒也没有酷热,微风习习地吹拂,细雨绵绵地降落……

我发现那不是天堂,是圣主江格尔的宝木巴.

天空中遗漏什么?到底我不知道,当我问葛苷时,他反问了我一连串毫不相干的问题:

“《三国》里最主要讲的是什么?”

“是兵法,攻杀战守,逗引埋伏.”

“《水浒》里最主要讲的是什么?”

“是造反,只反*,不反皇帝,终被招安,落得树倒猢狲散.”

“《西游》里最主要讲的是什么?”

“败,妖精全是菩萨家里养的.”

“《红楼》里最主要讲的是什么?”

“,哥哥妹妹,男欢女爱.”

我在等赞扬和训斥.他摇了摇头: “你洗洗睡了吧.”

长生天随我一年年老去,不变的只是寺庙周围几十里的黄沙,它似恶魔莽古斯一般,一天天吞噬土地,逼近寺庙.寺庙变小,黄沙壮大.

不愿看黄沙,只好去望天.

我又一次就长生天去问葛苷,他重复:

“《三国》里最主要讲的是什么?”

“是儒,忠孝,犯上作乱者,虽远必诛.”

“《水浒》里最主要讲的是什么?”

“是仁义,磕头结拜,生死弟兄.”

“《西游》里最主要讲的是什么?”

“是佛法,重取真经,弘扬佛法,修成正果.”

“《红楼》里最主要讲的是什么?”

“是爱情,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爱情.”

他又摇了摇头:“朽木不可雕也.你走吧.”

只是收养我的第一站,从庙里出来,我被善良的牧人收养,又辗转回到父亲身边,但我不愿回忆.在草原上,我是没有母亲,不确定父亲的孩子.

那天,父亲并不知道母亲在风雪中走向圣山,是同屋的女知青传出来的.她们以为母亲去了连部或去其他宿舍串门.她们想不到,母亲不会像她们一样装病假串宿舍的.天全黑了,她们才发现母亲失踪,但还想把这事捂下来.事隋一直掩盖到点名查房.

连队炸营了.人们七嘴八舌地想办法,而父亲一个人悄悄地骑上了一匹拉车的蒙古马.他是爱马的,知道战备的军马看管太严牵不出来,又不抗寒耐饿,怕把马冻饿坏了,人也就活不成了.蒙古马不是赛场上的冠军和马戏团里的明星,是啃着冰雪和枯草,从东亚跑到西欧,载着成吉思汗征服世界的马.事后证明这个选择是英明的.

白音查干山想不到,连山神爷也想不到,在一天之间有两人一马投入它的怀抱.它展开巨鹰似的臂膀,慢慢合拢,抱紧投向它的儿女.生命,化作自然之光.

独眼巨人醒来了.它一直在沉睡,相传每七千年才醒来一次.上次是在混沌时期,成吉思汗的祖先被塔塔尔部落追杀逃到了这里,它本来没到醒来的时候,却因化铁熔山被吵醒了.那次蒙古部落在战争中失败藏到山中,他们感到山川狭小要谋划出山,于是选择山下的铁矿,宰杀了70头牛制成70个大风箱,然后堆积柴禾将铁矿烧化,这才找到了通往草原的道路.那次熔山差点毁了神的洞府,它一时动怒,几乎杀了全部的人,在重新造山时把尸体全做了馅添在山石里,大石上的纹路都是红色的.可这次,它似乎睡过头了,直到母亲闯入了山洞.

洞中有一堆火,火上架着喷香的烤羊,烤羊金灿灿的,闪着光,涂满了油脂和野菜野果做的调味酱.火旁有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神袍的独眼老者,头上戴着罕达犴(驼鹿)头皮的神帽,上缀作为通往上天的桥梁的飘带,两只又粗又长的角似的支棱着,罕达犴的眼睛里还流露出惊恐而凶恶的光.和人一样,它升天前的目光会永久保存着.他身穿去毛的鹿皮制成的对襟长袍,绣满了动植物的图案和花纹,胸前、两肩、背部都缀满了圆铜镜和小巧的铜铃.腰上系着神裙,上有十二根飘带,飘带上绣满了野花、叶子、野鸡翎毛类的图案.旁边的地上放着神鼓、鼓槌,洞内的墙上挂着偶像、神画、刀、弓箭.

母亲在火堆旁醒来,她的眼里映出火光中的山神怀中的我.山神正拿银碗中的羊奶喂我.他先抿了一口,看看烫不烫,噘起嘴唇来吹,吹皱了碗中羊奶,似风吹皱了海子.

她干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又说不出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独眼山神么?只听此时,山神慢悠悠地道:

“上天里有缘由,大地里有根源;越过千山万壑,上溯无数河川;海水翻腾,江河滚滚.我的小主人,在我仙界静养时;你指名惊动我,来此了断,这般孽缘.”

我试图勾画出当时山洞中的情景,也似乎听到山神的祝词,更幻想遇到的是位阿拉丁神灯里的神,由母亲向它提出愿望,要收养我.但山神却提出条件,孩子和母亲只能收养一人,不知是产妇在山神看来是不洁净的,还是说,这是自然的法则. 母亲在生死间选择后者,让我活下去,而她自生自灭.神冷酷得没有感情只有原则,母亲没有选择一同生死或向神求情,她做出了果断的选择.

山神也许更希望母亲活着,收她做他的侍从,他似草原上的男人一样,一边唱着草原上歌唱母亲的歌,一边任由母亲辛苦的劳作,却在一旁聊天、喝茶、吃点心,孩子们在一旁玩羊拐,抓一个扔一个地玩,像打弹子一样地弹着玩,翻着各种不为人知的花样玩……却从来没有多看一眼,在远处的河边背水,在包外的木桶前打奶酪,蹲坐在身边用粗糙扎手的骆驼毛搓麻绳的母亲.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是十足的幻象.现实中,父亲沿着母亲的脚印找,不一会儿雪下大了,只能凭着大略的方向进了山.他在山里迷了路.

父亲在那么危机的情况下是怎么想的,我一直没问过.我想他是不是会跪下来,像远古时的萨满一样占卜,还是用民间通行的铜钱算卦.只是没多久,风雪小了.远处传来狼嗥,似婴儿在哭泣.叫声越来越近,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高,像是狼们在互相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父亲感觉要被狼群包围了.他想调转马头,却被马引着径直向前方. 狼嗥不绝于耳,可眼前连狼毛都没有.好奇心驱使着他向深山处走去.狼群带着狼嗥声在游动.天地间一片混沌,没有一丝月色,似天地初开时的情景.父亲需要一道闪光来为他指路,那闪光可能来自山神的翡翠扳指、铜镜铜铃,或做了帽子的罕达犴的双眼.

不知走了多少路转了多少弯,父亲发现狼嗥声正向前方一个小山洼里汇聚成一点,似乎是狼的老窝,隐藏着衰老的狼王.狼们在开会,讨论明天去哪里狩猎,老的狼王该退位,新狼王的格斗何时开展.也许那里会上演一场血肉横飞的狼王大战.新狼王登上土坡,众狼俯首称臣,老狼王倒在血泊,或灰溜溜地离开,像母亲一样走向白音查干山深处.

父亲骑着马走近了,这一夜,他觉得自己和胯下的马一样不再年轻.狼嗥消失了,山洼里光怪陆离,似是一条模糊不定的路.父亲眼前突现一个浅小的洼地,婴孩的啼哭传来,是刚出生的我,和冻死的母亲.

几年以后,父亲的连队回到包克图市(蒙语中有鹿的地方之意),这个有鹿的地方早已没了鹿,只有工厂,它们不断向天排放黑烟,向河排放发绿的废水.

草一年比一年衰,风沙一年比一年大,刚挖开的黄土地,一阵风全埋上了,除了土豆,没有能活的作物.土豆长得巨大无比,最大的超过脸盆,还多是一个大的连着好几个小的.知青们将其戏称为“爷爷带孙子”,吃了土豆爷爷,种下土豆孙子.不多久,孙子又长成爷爷,爷爷又长出好孙子.他们在爷孙交替中一天天老去.

工厂在等待着他们,这些本应在课堂上念书,放学后一起游玩,在读书与游玩中寻找异性伴侣的孩子仍穿着破烂的老羊皮袄,瘦弱的身影晃动在火热的高炉旁,炼钢、炼铝、造纸、制化肥农药,成为七十年代的新工人和光荣的无产者.无产者也要有家庭,抽屉里要有下个月的生活费,可他们没有.每个月五元的津贴还不够几顿解忧的酒钱,高温作业的补助——牙碜的红糖是仅有的沏水饮料.下班后,他们在宿舍里侃山、打、下棋,侃得什么话也没有了,也就不说了.

他们像一群没人要的孩子被抛弃在荒原上,劳改犯迁走了,知识青年驻了进来,感叹自己像劳改犯.他们怀着牧羊时的浪漫惬意来到草原,还想着在草原上牧羊策马奔腾时的矫健身影赢得了多少女知青的青睐.他们有的连初中还没毕业,不知外面到了哪一年,报纸最快也只能看半个月以前的,又好长时间没更新了;也不知要在此待多久.这徒刑是十年?是二十年?总要有个数吧?根本是无期.

逃亡的气氛从一个工厂扩散到另一个工厂,到整个城市,到全省,到全国有知青的地方.逃亡开始了.有关系的,把扎根边疆一辈子喊得最响的人最先走了.参军、工农兵大学生、病退回城……没关系的送两条烟两瓶酒一袋粮食就走了,女知青松了松裤带也走了,只剩下父亲这样傻而正直,也穷得送不出礼的,被忧愁迷惑的孩子.

母亲的失踪曾引起不小的震动.后来自杀或他杀的知青多,也就慢慢遗忘了.自杀者中有因饥饿偷吃白菜萝卜被发现喝农药的,有因被爱人无情抛弃而跳崖的,有因招工上大学的名额被顶替投河的……牧人们说那不是自杀,是大地山河在召唤他们做儿女,就让他们先走一步.纯朴的人用最后的童话来安慰活着的知青们.

父亲从来不怕当面的挑衅,只是对冷箭猝不及防,可悲的是冷箭从哪里射来都不知道,他就被从推荐上大学的名单中轻轻划去.他跑到郊外的旷野仰天长叹:“该,我活该!”

那几天,知青们纷纷传说,每至夜半,总有凄凉的似狼的嗥叫声从野外传来,这里是从来没有人或狼的.父亲的嗥叫声被天留住,在漆黑的夜晚释放出颤人的天籁.

他的心绪糟糕到了极点,莫名的草原似的忧愁从心底的湖中涌上来.湖水不再是清澈见底,混浊而沸腾,它翻腾起了巨浪,化作亘古悠长、连绵不绝的歌.

小黄马儿啊,

你那轻巧的步伐,

令我着迷陶醉

美——丽的姑娘——嗨咿嗬——

嗨咿嗬——嗬——嗨咿嗬——啊哈嗬咿嗨——

哎——哎——啊——嗨咿嗬——哦嗬——

你那啊嗬啊——温柔——的性格哦——

永远留在——嗬哦——嗨咿嗬——

我的心中——嗨嗨咿嗬——嗬——嗬——哎——

草原像怕羞的小姑娘,向着西北方飞也似的逃去,留下无垠的荒漠.多年来旷野中的劳作使知青更像哲人,在劳作之余不时抬头看看天空,接受长生天带给他们的启示.他们知道被毁得差不多的草原是多么可贵.荒漠意味着死亡,他们不再是赞美荒漠的诗人,像逃避瘟疫一样逃避荒漠,却最终被荒漠所吞没.

父亲想的比其他人要多,他长期在山坡上牧羊,又有了和母亲间算不上爱情的爱情,生活使他常常陷入沉思.他敏感、自闭而心事繁多.我原以为父亲大彻大悟之后会归依某种宗教,甚至想象出父亲剃的光头上长出短短的一茬头发,寒冬腊月里也袒露右臂披着红色的僧衣,背着个笸箩翻山越岭地去采药.他四肢同时扒住岩石,身子一弓一弓地爬上崖壁.突然间,一块石头脱落了,在父亲手中一起趺落下来.僧衣被风吹起,似在天空中绽开了一大朵血色的藏红花.

包克图市的环城小火车已经下班了,它在开往车库的途中,顺便把铁路工人一并送回家.知青们坐火车从不花钱,他们高明的逃票方法能逃过列车员的眼睛.列车员也知道知青们都没钱,都随便坐,这一节车厢的列车员已在前一站下班,整节只剩父亲一人.他一手扶着扶手,站在敞开的车门前跟列车一起摇晃.景物一块块从他眼前掠过,他在面对一扇随时变幻的门,每一秒钟都是另外一个世界.古希腊哲人说人不可能一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父亲在此时说:“人不可能在一瞬间两次面对同一个世界.”

世界在眼前游动着,父亲把手伸出车门抚摸空气,仿佛是伸进水中撩水.他想起了和母亲一起洗被男生尿水淋湿了的裤子时,母亲往他身上撩水时的情景.水花撩得很大,弄湿了父亲的外套.父亲显然是在让着母亲,否则他不会在打水仗中落败.水花越撩越高,他们越挨越近,他们抱在一起摔倒在水中.

他们很快滚上了岸.岸边是绿油油的草地,草长没膝,使人躺下隐约不被发现.他们并肩躺在草丛中,母亲枕着父亲伸开的手臂,嘴角叼着棵青草咬着玩,抬头数天上的白云.

记忆没有随时间的流失而消退,它似乎封存在心底的湖中.父亲心底的湖水被排干了,记忆宝库被打开,和母亲相处的情景一幕幕浮现.他心跳加快,心里阵阵发酸.思绪使他坐卧不宁.母亲的幽灵已经缠上了他,死死地负在他身上,使他不能从失意忧伤中走出.即使很微小的一点事情,都能引起他的回忆,他被回忆包围了.

父亲太熟悉这段铁路,犹如熟悉身上的一段血管.每逢仲夏,下午下班后,他总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小城里散步,夕阳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拉向东方.春天多风沙,时常吹得人睁不开眼,外出一天,洗完脸盆底剩下一层沙子;秋冬的黑夜冷而漫长,下班时天色已黑,大街上什么都没有,人们都蛰伏在家.只有夏天,原是避暑的好地方,可阳光却直晒,那没有阴凉的土地白花花地反光.只有在大树下能得些清凉.可工业化的城市更多的是矿物粉尘,白衬衫穿一会儿就变黑,哪有那么多的绿色?只有环城铁路沿线杂草灌木丛生,间或也有些零零散散的树木,清凉了许多.

他尤为喜欢这段地方,成片的荒草连成了不小的草滩,能使他感受点草原的气息.他独自在荒草中漫步沉思,回忆几年来的知青生涯,向往着未来的日子.曾几何时,在中学的课堂里,他的理想是走遍全球,这在那个年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于是他立志要做一名飞行员,驾着飞机去周游世界.本以为心愿渺茫,可机会来了.航空部门到中学去挑人,全区层层选拔,最后挑出了两人,都在他们班里,为那所古老的中学带来了一丝活力,可很快又瞬间沉寂下去.那个同学肝脏略大,不大合格,但选上了,父亲几近完美但出身不好.他为此伤心了很久,是否哭过不得而知,但就我对父亲的了解,那简直是一定的.

做不成飞行员了就去做海员吧,乘轮船也可以远航.还未等到找海员,就来了离海甚远的内蒙古.当第一次看到草原时,他把这里当做了大海,独自撑起命运之舟.他听说,教的最高领袖是.“”是“大海”的意思.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的另一个最高领袖,一山怎能容二虎?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地上只有一个伟大领袖.果然,到后来,一个领袖叛变了.

他发现自己已离不开草原.心房里应该住着个人来想念,当这个人已经不在时,心房就毁了.自己年近三旬.按常理孩子都应该上小学了?用不了几年,上中学上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自己退休养老,也该当棺材瓤子了.哦,现在是进焚尸炉.活着活着,就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他心灰意冷,估计要在此像退休的独身老工人,老了就在厂里看大门,要不就去山里当护林员.他想到以前的同学,全国各地的知青,也会有他这样的失意者.

列车幽灵般向落日的方向急速坠落,仿佛整列车上都没了人,他还站在敞开的门口,内心的压抑使他失去了模仿铁道游击队的威风,但一抬腿在时速三四十公里的火车上蹿上跳下不成问题.他也曾闲得无聊,从火车上跳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一段,想跑到火车的前面去.可都是刚开始能前进,接下去是僵持,再下去被火车落后.一节节的车厢从他面前掠过.他就纵身一跃,扒上后面的车厢.有时轮不到车门,就从窗户爬进去,有时干脆等着扒下一辆,或没车了沿着铁路走回宿舍去.任凭铁路像梯子在脚下延伸.

可这次,是他最后一次站在火车车门前,他没有跳车.

车行至拐弯时,突然猛地一拐,车厢似乎被带动得甩了起来,像一条怪蟒在甩动它的身子,细瘦的腰身间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他没抓住扶手,耳边“呼”的一下,径直甩了出去.

车门外,正对着棱柱形粗大的水泥铸电线杆子.

他狠狠地撞在电线杆上,巨大的惯性使他弹了回来,身子贴着地面一转一搓,把双腿塞到了铁轨上.在火车与铁轨狭小的空隙间,他恍惚到“嗑”的一声,身体触电般的抖动一下.

他睁眼了,身边两个身穿铁路制服的工人蹲在他身边,拿着粗铁丝往他的断腿上一套一夹,拿起老虎钳子来使劲地拧.他看见血慢慢地渗进了土地.沿着坑洼处汇成了小河,在土坑里积起了小湖,一些陈年的枯枝败叶飘在湖泊里,犹如漂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看见血越积越多,那河是横着的,那是美丽的昆都仑河.他和母亲一起在昆都仑河旁洗被知青尿淋湿的裤子.血河漫出河道,湖越来越大.它漫过草原,草在血的浇灌下长得壮如森林;漫向沙漠,把沙漠染得血红,天上下起了长达四十天的血雨;地上也暴发了四十天的血洪,世界是充血的汪洋大海.

血海把一切都淹没了,淹没了草原,冲毁了房屋,冲走了人和牲畜,天神发怒了.他仿佛要惩治这些蛮干的知青们,是他们破坏了草原,带来了莽古斯化作的风沙,是他们带来了罪恶,批斗、抄家、划分界限,造成了人与人、人与天之间无穷无尽的争斗.人们不再相互信任,不再愉快地聊天,民风不再纯朴,一切都向着大工业机械化发展.

眼前是一片红色,他感觉世界末日的来临,要身归那世去了.索命的无常女吊来了.他们用勾魂索带着他走近一条叫忘川的河,走到河上的奈何桥.他想对他们说点什么,可一看无常女吊惨白的脸,什么也说不出.无常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女吊很美,很清纯,一脸的女学生气,父亲看着她,眼睛里闪现出母亲的影子.

“雁儿!”他情不自禁地说,那是母亲的乳名,他一向这样称呼她.女吊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作声.

桥头有座望乡台,台旁有块三生石.慈祥的孟婆在望乡台旁熬汤,汤锅咕嘟咕嘟地开着,旁边码放着精致的碗筷和汤勺.

父亲干张了张嘴,喉咙仿佛被塞住,他尽力从嗓子里挤出几句话: “我死以后,是不是就能见到雁儿了?”

无常和女吊对视了一眼,也是想说话,又沉默住了,仿佛是怕刺激他,但在他们看到了孟婆之后,还是说了.“她没有来这里.”

“她还没有死?我要见她.”

“她要永远和神在一起.”

“山神是谁?在哪儿?”

“山神是山,就像天神是天.你见不到它.”无常缓缓地道.

“喝了这汤,你就从来没见过她了.”

他想反抗,这不是反抗的地方,无常紧紧地索着他,孟婆笑吟吟的,汤碗端到了嘴边.

血海滔天.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天神拨开浮云,看到下界苦难的人们.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土向血海中投了下去.血海中涌现出一块陆地,越来越大,直至将血海吞并.

是死是活,这是件值得琢磨的事.父亲把哈姆雷特的那句话翻译成一个较为口语的版本,尽管他没学过英文.小时候,家里有整整一大套三十六本的莎翁全集,民国的版本.一剧一本,薄薄的小册,却是父亲的最爱.也许他就靠这些句子和母亲生下了我,可他还没读懂就偷偷地跑来响应伟大号召.他也曾动摇,却从没后悔.和混一天过一天的知青们相比,他沉思未来,想着有朝一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结束后,回到古城北京接着上高中、上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为建设社会主义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屯垦戍边,到工厂做铸工,全当学农学牧学工的劳动,只不过稍微长一点罢了,遥遥无期.

他想像革命烈士那样放声大笑,可笑不出来.他无意人说过,刚解放的那几年间,总有人穿戴整齐,西服或是长衫,头戴礼帽,从从容容地从楼顶跳下,有段时间楼下不敢过人.他自然不知为什么,问父母,父母也不告诉他.从小到大多年来的政治教育使他恍恍惚惚地觉得,那些是破产的资本家,他们剥削压迫劳动人民,他们还妄想以死来反对伟大领袖,以死来破坏社会主义建设,他们该死!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而现如今,他是向命运投降,还是自取灭亡呢?

他每天对着雪白的天花板.时间凝固在被甩出车门的那一瞬间.雁儿,我的雁儿!……

你睁开眼睛,我可怜的雁儿.你怀了我骨肉,我却不敢承认.这时,是他,另一个个子高瘦的北京的知青,他承认了.难道你背着我和他……一个男人难道不够么?你个!无耻的!批斗会上,我用恶毒的脏话骂你,用马靴踢你,用宽大的铜头皮带罩着你的脸狠狠地抽去,像失贞的少女抽打夺取她初次的人.连喜儿打黄世仁也没有这么狠.你的脸上肿起了一道道红印,像内蒙古大地上涌起的一道道山梁.我含了一大口唾沫,喷水似的喷在你肿起的脸上,迷住了你的双眼.你紧紧地闭上眼,乳白色的唾沫顺着睫毛流下来,我才发现你的睫毛又黑又长,是如此的美.

唾沫流到你的鼻洼处不再流动,似你我亲热时弄在你肚皮上的,那时你吓得胡乱涂抹,我的后代子孙们缓缓地流淌在你臃肿的棉裤上……当我的眼里冒出火焰,眼角要瞪裂地怒目着你,却发现,你和他弯腰跪在一起,脖子上挂着墨写了“破鞋”二字的木板和一只肮脏的陈年旧鞋,肚子已显现出孕妇的雏形,那就是你们无可辩驳的罪证!你头上戴着尖耸的高帽,挂木板的铁丝深深地勒进脖子的肉里,和他弯腰跪在一起,比刚才靠得更紧了,脸上带着红润的微笑,是那么的幸福……

那个强行夺走了你的初夜的人,却站在你面前,又举起了宽大的军用皮带.

不知多久,知青们看到一个没有腿的人,他一手架了一个板凳坐在宿舍前晒太阳,他的脸惨白、消瘦,却很俊美,似索命的无常.他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

知青们给他制作了很多东西,从坐式马桶到狗皮褥子,他一边受用这些本不属于他的物品,一边想着自己的未来,出家还是自杀?这是明摆着的事:病退、回城,不用做工人了.

他的父母来了,什么都没说,把他带走了.他说什么也不愿坐火车,父母利用职权在飞机上给他谋了个位子.他在飞机上,一心盼着飞机掉下去,因为双腿已留在这片土地上.

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就像他不曾活过一样.等人们再谈起他,已是很久的事了.和那些草原上的神话传说一样,他的事迹将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离奇,被人们编成故事,唱成民歌,弹成史诗.最初的面貌已不重要了.

十一

父亲在轮椅上讲完他的经历,缓缓掏出纸烟来吸.我划着了火柴,弯腰给父亲点火.在家里,他在我残酷的管制下把烟戒了.从吸烟袋锅到卷烟叶到“抽大炮”(拔掉过滤嘴吸)到吸过滤嘴,从一天一盒半到一支,最终一支也不吸了.现在,他连吸了两口,大呼不过瘾,想找牧民要管“一口香”回味回味.西北人把羊的小腿骨去了关节,打通,一头安上个加工后壳,塞上烟叶点燃,啧的一口下去,那吞云吐雾的滋润劲儿,只有享受的人才知道.羊骨烟常年在手中把玩得油晃晃锃明瓦亮,黑得看不出本色,足可当传家宝.父亲有一杆特别好的羊骨烟,还有工艺品般的蒙式烟盒包,都在坚决戒烟时扔掉了.当他想把羊骨去下的关节给我作羊拐,我已过了玩羊拐的年岁.

我没法给父亲找“一口香”来.戒烟是为了不把我呛死而不是为了他身体健康.因为我不认可他,我不能向一个抛弃过母亲,等我长大后又把我从、牧民那里接走就说是我爹的人叫爸.

母亲死在风雪中,而父亲却说她被蒙古山神收养.父亲原本给我解释过多次,后来他不解释了,任凭我冷冷地对他.

“我一直把你当养父,从不当生父,怎么说也没用!尽管是你生了我.”我哽咽了,“为什么让我当没娘的孩子……”

“你错了两次,我郑重地告诉你.”

“?”

“一、我是你的父亲;二、我没有生你.”

“你没有强迫我的母亲?”

“我和她从来没有过.”

“那你凭什么承认是你?你的脸盆浇了她一身尿?你和她一起洗裤子?”

“不是我.”

“是谁?”

“是他,那个高瘦的.”

“为什么承认?”

“因为我……还用说么?”

“我不信!我要去找他?”

“不信,”父亲喷了一口烟,抬了一下头,“你就问这荒原吧.”

霎时,我猛然抬起头,满目的荒凉顿时向我逼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戈壁仿佛要立起来,要将我埋葬.我无心还原到底谁是我的父亲,再也不想追溯那段尘封的往事.就当我有两个父亲好了,他们没什么不同的,都是知青.

我转过身来到他面前: “爸,你是我亲爸爸.”他瞪了我一眼: “我不是你爸爸.我找了三十多年了,没有找到他.总归有一天我会把你还给他.”“不,我不认他,他对不住你和妈妈,更对不住我.他卑鄙,他无耻,他被火车压断腿他活该!”

“啪”的一声,声音很小,父亲伸长胳膊打了我一个嘴巴,他够不着,打得很不瓷实,只是轻轻地扫过.他欠身时用力过猛,从轮椅中折了下来.我眨了一下眼,积聚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在布满尘土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沟痕.

父亲叹了口气,重新回到轮椅中.他抬头仰望苍天,想从天空中找寻命运的启示,天上只有几朵不多的白云驶过.天空中的云彩渐渐散去.父亲让我背他起来,轮椅仍在山坡上,一步一步地向荒漠中走去.

走吧,孩子,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2006.4.1至4.28初稿于北京

2015.12.23删定

责任编辑 陈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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