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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5（7A）精彩提要：
林淼醒来逃离医院后,陈季珽从医生给的检查报告和调查中得知了当年事发后林淼艰难的生活状况以及她手指关节受伤的真相,心里大为触动.林淼临时被派去横店的影视片场工作,不料半夜突然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得知父亲在工地被砸伤正送往医院抢救.急着赶回家的林淼无助之下,不得不再次求助于作为电影投资人而来到横店的陈季珽……
第六章
从病房门上的玻璃看进去,她爸爸皱着眉脸色青白地躺在病床上,她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刚动过手术的左腿.虽然她没有亲眼见到,妈妈也极力轻描淡写,可她觉得爸爸受伤时的样子肯定很可怕.她握着妈妈的手,紧紧抱住她同样瘦弱的肩膀,哽咽着说：“妈,对不起.”
林妈妈摸摸她的头,心疼地叹气：“傻孩子,道什么歉啊,这又不是你的错.”
不,这都是她的错.林淼的母亲身体本就不大好,现在她的父亲又住进了医院,林淼的一颗心悬着,只能向工作室请了假,医院家里两头跑.她好像有些理解当年为什么奶奶和爸爸都想要个男孩了,如今这样,只凭她一个人根本连扶她爸起来擦身都很困难,必须要护工帮忙才行,所以妈妈才会让她赶紧找个对象吧.多一个人给她依靠,她就不会那么艰难.可惜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还真没考虑过结婚这方面的事.
林爸爸斜倚在病床上,受伤的腿吊了起来,身上还有其他擦伤,行动受了限制,不过林淼要给他喂饭的时候,他却坚持要自己吃.或许她的倔强,也是有遗传的.
林爸爸还没好利索,就赶女儿回城,连声说自己没事,已经好了.林淼依依不舍,再三拜托请的钟点护工多多照顾父亲,这才勉强回了市里,又说自己一休息就立马回家.
这时姜杭已经从国外出差回来了,听说有了不少创作灵感,工作室的气氛挺好的,林淼也打起精神开始做自己的事.等姜杭出现在工作室时,林淼就被叫去了他的办公室.
“你爸爸的身体怎么样了？”姜杭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林淼,语气关心,“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林淼浅浅地笑笑：“谢谢您的关心,已经好多了.就是这次是伤到了腿,以后需要继续做复健理疗.”
“那就好,想回去了就跟我说一声,这儿也没什么太多的规矩,你知道的.”姜杭敲着桌子,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怎么说.我说话会比较直接,希望你不要介意,林淼.”
林淼点点头,见姜杭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姜杭问她：“你认识陈季珽？”果然很直接,而且还很尖锐,这似乎已经不再是问句,只是求证.
林淼小心地问：“您为什么这么说？”
“小张说,在横店看到陈季珽的车来接你,而且……我后来知道,他就是你那个同学的哥哥.我们跟他接触过几次,可是你都没跟我提过.”
“这种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开口.”林淼无奈地笑笑,眼神有些迷茫.
姜杭板着一张脸：“当然要说了,那我就会懂得安排,让你可以不需要接触他,还是你跟他……他借那件事威胁过你？”
林淼抬起头,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只是那天太晚借不到车,陈总恰好在那儿,便顺路载我一程.而且以他的身份,哪里需要威胁我……”
“也是,那个人有钱有势,何必呢？不过你看见他心里也不好受吧.我说过,你从前的事我不会多问半句,只是以后会尽量安排别的人接触TK那边,你就留在工作室好了,觉得怎么样？”
对于他的一番好意和不深究,林淼唯有感激,于是用力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姜杭的包容,让林淼能全身心投入工作,竟谱出了一小段伴奏曲.只是试音的时候,依旧不是她弹琴,而是别人帮她试试看.效果竟然不错,连对方都觉得有小惊喜,说要告诉姜杭.
工作室里除了姜杭,别的人都不知道林淼的经历,以为她就是被请回来打杂的.
林淼却觉得还不够好,这么稚嫩的东西,只怕是入不了姜杭的眼.
林淼还记得自己欠陈季珽一个人情,其实认真算起来,不止一个.可是他开口要她亲自道谢的,也就这一回.她依旧没有陈季珽的联络方式,只能再次麻烦陆翊.
陆翊很客气地接听她的电话,还会关心地问候她父亲的身体情况.只是当她提出想跟陈季珽对话时,陆翊总说他忙得没时间接电话.打了三次都是这样,林淼渐渐也就没勇气再打.也许陈季珽就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自己反而太较真了,会不会让人家以为是自己多此一举？
林淼渐渐放下了这件事,试水的伴奏曲给了她一个好的开始.她在空余时间渐渐也能写一点东西出来,这在最近几年是从未有过的.她总觉得自己也许可以重新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天下了班,下了公交车后,她如往日那样穿过嘈杂的集市往家里走去.拐角处停了一辆车,这里车子很难进的,很多车一般都只会停在路口,不然得很晚收市了才出得去.林淼下意识就去打量那辆突然出现的车,本该光洁的黑色车身已经溅上了泥泞,在这儿住的人可没谁能开上这种级别的车.虽然看不清车牌,不过她却觉得车型很熟悉.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多心了,可是当她再次打量的时候,墨色的车窗玻璃降下来,让她看清楚了里面坐着的人.
是陈季珽.林淼吃了一惊,陈季珽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的？上次他只是送她到大路外……不过转念她又释怀了,他想知道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她在原地站定.他特意来这里找她？为什么？陈季珽坐在车里看了林淼好一会儿,才开门下车,长腿迈开,只两三步就走到她面前.
他皱着眉问她：“你怎么这个点才下班？”
“下班高峰期,塞车.”林淼木木地回答,又问,“您怎么来这儿了？”
“姜杭能来,我就不能来？”他轻笑一声.
林淼的大脑一时还转不过弯：“您说什么？”
陈季珽跟她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他呼出的气就拂在她的额上.他没有回答她,很快就又转了话题：“陆翊说你找我.”
“嗯,上次的事,想谢谢您的帮忙.”林淼点点头,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上一句话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跟他对话,她的舌头都好像使不上劲儿.
林淼也是最近看了报纸才知道,他的公司有一项高新技术研发取得了重大突破,大好消息让股票也跟着上涨,工作室里坐她隔壁的那个男音效就持有他家的股票,这两天都乐开了花.而且这消息也迅速上了各大财经报,都说陈季珽年轻有为.那天他赶回去开会,只怕也是为这件事,能在这紧要关头送她一程还真是仁至义尽了.林淼觉得自己应该更坦然,一事归一事,陈季珽并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
陈季珽沉默了一下,又说了一句：“打算怎么谢我？说说而已？”
“怎么会呢？”林淼愕然地看着他,却也没有什么打算,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请你吃顿饭？您喜欢去哪里吃？”
“我正好没吃饭,去哪里都可以吗？”陈季珽点了点头.
林淼觉得今天的他特别好说话,捏了一下包里的荷包,咬紧牙关说：“可以的,我才发的工资.”
陈季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突然笑了出来,语气轻轻的：“外头的我什么没吃过？既然是你要谢我,都不如亲自下厨请我来得有诚意,你说是不是？”
林淼一下子蒙了.站在林淼面前的,仿佛只是一个很像陈季珽的男人,他眉眼微弯、语气轻缓,与往日的冰冷犀利大相径庭,可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又分明是他.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只会做一点儿面食……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餐厅口碑很好,不如我请您去那儿……”
“我吃面也可以的.”陈季珽打断她的话,又笑了一下.
“可我做的东西真的很不好吃.”林淼心一沉,悄悄看他,“只怕您会难以下咽.”
陈季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深深地凝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感觉？林淼,你了解我吗？”
我为什么要了解你？林淼在心里反驳,不过她没胆子说出来而已.
可她仍不甘心,忍不住又讷讷地低语：“我住的地方小而逼仄,不方便开火.”
陈季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忽然招了招手说：“林淼,你过来.”他好像经常这么直接喊她的名字.
她怔了怔：“什么？”
他倏地往前一步,俯身将侧脸贴在她耳畔呼了一口气：“嗯,我的公寓倒是挺大的,想怎么样都可以,你觉得呢？”
明明语气很温柔,林淼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从商的缘故,总能将人的七寸拿捏得很稳.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找理由拒绝,他就会按自己的意思来做的.
这么赏心悦目的男人,行为却像强盗.她可不想去他的什么公寓.林淼一心只想赶紧还掉人情把他打发走,也不愿再去深思为何一个大忙人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吃一碗面.
天气好热,夏天真的到了.林淼后退了几步,自觉地与陈季珽拉开距离,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那就请您在这儿等一下,我先去菜市场买点菜,很快的.”林淼这么说道,总不至于真的请他吃面这么寒酸吧.她住的这里虽然鱼龙混杂,不过好在旁边就有个农贸市场,买个菜还是很方便的.
她转身就要走,接着就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陈季珽竟然就跟在自己身后.林淼可能不知道,她当时的表情就像一只被吓到的小兔子,脸通红的,宝石般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生气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他却自我感觉良好,完全将她的抗拒忽视了.
林淼握着拳,想想又换了个方向走.她记得那边有家超市,他见状,问：“菜市场不是就在这边吗？你要去哪里？”
她闻声,先仰头看了看他立体的五官,又渐渐低头,打量着他那笔挺西装下的高级皮鞋,终于忍不住带刺儿地说：“想来您可能不知道,菜市场里面很多水,很脏……”
“林淼,我说了你不了解我.怎么每次都要我说两遍才能记得住？”陈季珽开始恢复犀利的说话方式,接着人已经走向了农贸市场,“走吧,我可以帮你把关.”
林淼咬咬牙,不是说吃面也可以吗,那还把关什么,难道他买过菜？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嫩,怎么可能说得过他？
既然他都不介意了,自己还矫情个什么,随遇而安吧.她也没什么值得他图的,只是一顿饭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
林淼从前在家的确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既要弹琴又要上学,父母一点儿家务都不用她动手,会做点吃的,也是从学校出来后的这几年学的.
突然自己一个人生活,她就发现什么都要从头来过,之前学的东西都像镜中花水中月,还不如会扛两袋米或者会动嘴皮子哄客人多买几瓶饮料来得实在.
那时拿到的钱,真的一分一毫都是血汗钱.她一开始不会做菜,方便面就是最好的伙伴.后来只会在过节的时候给自己加点菜,从一小块牛排都能煎煳,到能做出像模像样的三菜一汤,其中经历了多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林淼进了菜市场,虽然已经是晚市了,不过这儿人口密集,大家又都是下班后来买菜,所以还是有很多选择的.她勤俭惯了,心里想好了菜式就开始一摊一摊地挑,有时还会跟老板讨价还价,仿佛已经忘了身边还跟着一个陈季珽.陈季珽对她的这一面却觉得新鲜,一句话不说,就默默地看着.
等她准备接过老板娘递来的一大袋娃娃菜时,他比她更快一步接过去,菜叶子的水溅了彼此一身,他沉声说：“我来拿吧.”林淼手里已经提了一点东西.
老板娘刚才就注意到了林淼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小姑娘长得俏丽,经常在她这儿买菜,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男的陪着.她忍不住热情地打趣：“见你来买菜那么多回,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男朋友,小两口真是登对啊.来,这是阿姨送你们的,对身体好.”她顿了一下,又笑着看了一眼陈季珽：“尤其是对男人好,多吃点.这孩子会持家,你可有福了.”
林淼呆愣地看着手里的一大把韭菜,先不说那个“男朋友”的大误会,后来那句“尤其是对男人好”就让她很久都回不过神来.电光石火间,她突然记起很久以前跟班上的同学出去搞烧烤,他们当中就有爱烤韭菜的.有些不顾忌的*学就会说荤话,好像提到过这个韭菜也叫什么壮阳草……
天哪！林淼觉得自己的脸热得简直可以煎鸡蛋了！她蹦出一句“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然后就扭头飞快地走了.
陈季珽接过她丢下的韭菜,对着老板娘笑了一下：“她的性格就那样,您别介意,谢谢了.”
“两口子闹别扭了吧？”老板娘还在自我脑补,为人又热情,不然林淼也不会经常到她家买菜,“你别怪我多嘴啊,我跟你说,这姑娘家就得多哄着让着,男人要大度一些,你说对不对？”
“您说得都对.”陈季珽忍不住笑笑,他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乐呵了.虽然这位大妈很聒噪,可他竟能耐心地听下去.他又看了一眼在前面走得飞快的林淼,抿了抿唇.
有了这样意料之外的插曲,林淼也不再磨蹭,速战速决把要买的东西都备齐了,转身就往住处走.她坚持不让陈季珽帮忙提东西,两手抓得满满的,似乎在赌气,一直没再说话,两个肩膀都被东西给坠得耷拉下来.
“你经常这样吗？”陈季珽在她身后问.至于问的什么,看她的理解.
林淼的脑子从不会拐弯,都直来直去的.按她的理解他是在问她是不是经常买这么多菜,于是摇头说：“我就一个人,也不怎么买菜,要不就买个快餐,家里还有泡面.其实泡面挺好吃的,可以干吃、泡热水吃,还能拌着酱吃……”她想起了以前的那段日子,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忽然又停顿下来,疑惑地看向陈季珽,或者说还带着点防备.她总怕一不小心就会多说一些不该说的,也许是因为自己平常很少有能开口说这些的时候吧.
“为什么这样看我？”陈季珽问她时,一手提着娃娃菜和韭菜,他就用另一只手伸出去遮住她的眼睛,“你不需要怀疑我会对你不利.况且……我如果真的想对你怎样的话,你觉得你又能做什么？”他的话很不好听,却是大实话.
林淼觉得自己早就应该看透这个现实的世界,却仍然不想承认他说得都对.
林淼咬了一下唇,吃力地举起两手满满的袋子：“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感激您的帮忙,并没有别的意思.”她意有所指,不管陈季珽能否意会.
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嗯,我‘现在’也只是收谢礼而已.”他同样意有所指,那个着重的时间词,也不管她能否听出来.不过看她松了一口气,应该就是没有听出来吧.
刚才陈季珽突然伸出手来遮住了林淼眼前的光亮,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在毫无防备下一紧张只能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垂眸就瞥见他的裤子和鞋子上都带着点污渍,他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感觉.林淼舒了口气,尽量自然地侧过脸庞,避开他这样有些孩子气又略显亲密的举动.她走在前面,带着陈季珽慢慢走上昏暗的楼梯.这旧式楼房只能靠天井采光,入夜是靠摇摇晃晃的灯泡照明.楼道也不宽敞,两个人并排走都很难.
一步一步,林淼走得很稳,还不忘告诉陈季珽：“楼梯每一段有九级,看不清就数一下.”来这样的地方,她是真的觉得他是自讨苦吃.陈季珽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对眼前糟糕的环境有些皱眉,又潮又暗,比他想象中还要差一些,有些事还真是要亲眼见到才能有切身的体会.到了林淼住的楼层,隔壁突然传来一个很大很清脆的声响,似乎是玻璃之类的东西被砸到地上,然后就是不依不饶的男女争吵声.
陈季珽眉眼一挑,却见林淼若无其事地掏钥匙开门,仿佛早已见怪不怪.她开门的时候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谈这样的感情有什么意思？”她旋即进了门,陈季珽却听清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等她开了灯,瞬间的亮堂也将这巴掌大的住处现于人前.陈季珽站在玄关,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地方虽小,却打理得很干净,屋里铺了老式的木地板,林淼换了拖鞋,却看着鞋柜犯起了难.她这里没有别人来过,就连她的父母都不曾来过,所以一双多余的拖鞋也没有,除了自己脚上这双,就只剩下一双秋冬穿的毛绒鞋了.她犹豫地拿起来,又马上放下.
“您直接穿鞋进来吧.”林淼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家的寒碜了.
陈季珽抿抿唇,却接过了她手里的那双鞋,微弯腰就脱了皮鞋套上.也能穿,就是……太短,而且是粉色的.不过这似乎表明了他是这里唯一的客人,这么想以后,他又觉得还可以接受.
林淼正惊讶他这么容易说话,转眼就听见他说：“我想要一杯白开水.”然后他就越过她,径自往客厅唯一的一张沙发走去,然后坐下.他还真是不客气.
那张沙发林淼平日里还能躺在上面看电视,可怎么感觉他坐下以后就变得好小了.再看他脚上的毛绒拖鞋……林淼勉强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她“嗯”了一声,把东西都提去厨房,然后给他倒了杯温水,还打开了电视,把遥控器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说：“您想看什么台就调吧,我先去做饭.”
茶几上还放着她早上吃过的泡面碗,她脸一红,赶紧收拾干净就往厨房去了.
陈季珽喝完一整杯水也没有调台,只是倚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林淼的这间房子.不光旧,还很吵,隔壁不知道住的是什么人,也真难为她能忍得下去.
不过窗台上摆着的花卉仍然新鲜绽放,墙上挂着几幅电脑扫描的油画,挂钟是做成音符的样子.林淼是个会点缀生活的人……老式的多宝格上还摆着她的一个相框,他微微眯了眼.
林淼麻利地淘米做饭,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外头坐着一个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为了谢他还不得不做这顿饭,真是够了.她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气,却又发作不得.
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对付她,她却没有同等的能力还击.他是惹不起的,她已经撞过南墙,不想再做同样愚蠢的事.
摁下自己那些烦躁不安的心思,林淼开始洗菜做菜.娃娃菜用上汤烩,炒个香菇滑鸡、鲜三丝,然后再做个红烧豆腐,至于那绺韭菜……真想把它给扔了,又不得已从橱柜里翻出一小袋虾米,弄了一道虾米拌韭菜.
都是些很家常的菜色,做起来也快.她其实会做的菜不多,更谈不上保证味道了.可即使是过节,她也从未像今天这样隆重,也算对得起陈季珽了.
很快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林淼端碗筷出来的时候,陈季珽仍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她呼了一口气,又陆续把菜端出来.
陈季珽斜眼看去,她系着围裙忙进忙出,这样家常的模样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地方小,客厅也是饭厅,虽然林淼已经尽量快了,可等到吃饭时也已经算是很晚了.五个菜虽谈不上色香味俱全,却也有模有样.陈季珽用餐的样子很是斯文安静,坐得笔直,林淼循例说了一句“厨艺不精,您多多包涵”后,也跟着安静地吃起来.
她一直垂眸,不知道他正在看自己,还时不时打量自己左手的手指.受过伤的那根手指,连捧碗的姿势都很不自然.跟医生说的一样,使用时会弯曲困难,可能还会伴有痛感.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她的厨艺并没有她所说的那样差.当然是比不上厨师的,可那寻常的菜色及味道,跟她给人的感觉很相似.林淼不知道陈季珽心里的百转千回,只闷声吃着饭,祈祷时间能快点过去,吃完这顿熬人的饭就可以解脱了.他们俩都安静得不可思议,只从电视机里发出不大的声音来.
吃过饭后,林淼主动收了碗筷去洗,尽量不跟陈季珽单独相处,心里不停地想他为什么还不提出要走,难道还要等她开口吗？孤男寡女的在这个时间,她真是脑子不正常才会答应请他吃饭.她磨磨蹭蹭地把所有的餐具都洗好,厨房也擦得干干净净后,这才踱步出了客厅.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呢,她却发现他已经靠在沙发上支着脑袋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怎么隔壁那么吵他还能睡得着？林淼又看了一眼挂钟,已经快十点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叫醒他的.她踟蹰了一下,慢慢走到他身边,刚弯腰伸手似要推醒他,却被他精准地抓住了手.随之而来的是他放大的脸,掌心一片火热.
“您装睡？”林淼又气又怒,勉强站稳才不至于倒在他身上.
陈季珽拧着眉,他刚才是不经意睡着了,不过很浅眠,而且他还学过武,比常人要警觉一些.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儿沙哑低沉：“林淼,你觉得我很老吗？”她有说过那样的话吗？林淼瞪着他,还在生气他“装睡”这件事,手被他紧紧握住不放,跟火烧似的.
“我没觉得啊,您先放开我的手吧.”林淼逼自己得有耐心.现在他们俩的姿势太诡异了,不是亲密的人却做着亲密的动作,他的一呼一吸她都能感觉得到,这屋里怎么这么热啊？
陈季珽似乎并没有相同的感觉,还对着她笑：“你还说没有？总是‘您’来‘您’去,我听着就像是在称呼老头子似的.”
林淼坚持：“那是……那是礼貌.”
“我不需要.”陈季珽很不客气地驳斥了她的理由,“我只比你大几岁.”
林淼咬着唇不再说话.
陈季珽叹了口气,抓着她的手心往自己的额头上放,又轻声说：“听话,我累了,别惹我生气,再给我去倒杯水来.”
林淼正羞怒,却从手掌心感觉到一阵火热.原来不只是他的手,他的呼吸,连他的额头都是烫的,他在发烧！喝什么水？他怎么不早说,这种时候应该要去医院的.他是几时开始发烧的？刚才？还是一直都是？这个男人,该说他什么才好……
等他松开手,林淼才说：“不如您……去一趟医院吧.”
“不用.”陈季珽揉着眉心,接过她递来的水一饮而尽,“这几年,我除了公司,去得最多的就是医院了,已经厌了.”
林淼身子一僵,背过身去顿了好久,才沉默去抽屉找药箱,她记得自己备有退热片.
找到以后她又去倒了一杯水,连同小药丸一起递到他面前.他看也没看,接过就和着水吞了下去.
“你就不怕是？”他气势一弱,林淼的胆子就大了一些,忍不住问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
陈季珽靠着沙发抬头看了看站着的她,嘴唇微勾：“？你不会的,也没那个理由啊.”
他从未做过对她不好的事.
林淼不知他为何会这么笃定,自己面对他的时候情绪很复杂,他有时候说话毒辣得让人尊严全无,做事也犀利得让人无法招架.他们的立场还应该是对立的,她对他没辙,所以只想敬而远之,却总是不期而遇.
“林淼,最近小玥对外界有过几次反应,也许某一天突然就会醒过来.”
“是吗？”林淼一怔,突然听到这话,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明明是面对面,她的声音却像是隔空传来的一样,“您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做好心理准备,认为我会害怕面对吗？”
她才不怕呢,她还应该高兴才对,这些只要她自己知道就行.
“又是我认为？等你真的了解我了,再把你的这些‘认为’加诸在我的身上吧.”陈季珽突然冷了脸,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他们的气势再次互换.
他知道她一整晚都在看时间,也没了那个待下去的心思,主动说：“我该走了.”
林淼愣了愣,看着他突然变了脸,还走去门口换上皮鞋一副要走的样子,才跟上去想要送送他,就像个小媳妇似的.
陈季珽摆摆手：“我知道路,不用送了.”很晚了,这楼道又是一抹黑.
等他开了门,没有回头,又说：“我今天其实挺开心的.”
林淼想到吃饭时新闻里有提到他公司新产品的发布会,就点头说：“听说股市跟着大涨,恭喜您.”
陈季珽一顿,好气又好笑.为什么他们俩总是说不到一个点上？
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公司那边的庆功晚宴估计还没结束,陈季珽却没打算再过去.从一个旧城区的黑暗楼道里出来,司机已经等在那里.是陆翊代表他出席主持今晚的宴会,他觉得累,不过他从不需要跟人分享喜悦,当然也不会跟人抱怨辛苦.可是下午在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就想过来见见这个女人.
他又想到了刚才看到的相框里的那张照片——她抱着一本琴谱在阳光下笑得灿烂的侧影.
一如初见.
这段时间工作室忙得就跟打仗似的,也就最近两天终于能喘口气了.
林淼专心致志地上网在找资料,就听见坐在离她不远的女孩抱怨对面的*事：“你早上吃韭菜包子了？你总这样,知不知道味道好冲啊？喏,快点去漱口啦！”
那*事“嘿嘿”地笑笑,接过她递来的漱口水,嘀咕了一句：“韭菜可好吃了！”然后大大咧咧哼着歌去洗手间了.
林淼心思一顿,连握鼠标的手都跟着停了下来.韭菜……不说这个,就连那家菜摊子她都有好些天没去了.那一顿晚饭过后,陈季珽就没再出现过,可她总会因为一点点事情就想到他.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就在昨天,隔壁的音效师还在跟她上炒股课,说要再买进陈季珽公司的股票.他看好那个人,虽然年轻,可是很霸气.其实陈季珽才多少岁呢？他那会儿刻意强调只比自己大几岁……那他是三十二？三十三？的确是很年轻.她不喜欢他的强势,可人家那是有强势的资本,不过这好像跟她都没什么关系吧.就算小玥还没醒,她和他也互不相欠了.林淼想得很简单.
她有外勤的工作,中午准备回工作室的时候,同事拜托她帮忙去TK集团拿材料.进去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出来时却在电梯口遇到了陆翊.
“林小姐,您好.”
“您好,陆先生,好巧呀.”林淼笑笑,忍住不去看陈季珽在不在附近.他只是股东之一,按理应该不会这么巧也在吧.
陆翊浅笑：“我是特意在这儿等您的.”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林淼愕然地看着他,只听他又说：“陈先生让我问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送您回去吗？”
“他在这儿？”林淼不答反问,而且这句话问得很熟稔,很容易让人产生遐想.
陆翊颔首：“陈先生要参加股东会议,方才已经离开了.”他拿出电话,“我还是让他跟您联系吧.”
“不、不、不,不用的.”林淼连连摆手,抿抿唇说,“我很好,谢谢你们的关心.”
可陆翊还是拨通了电话,然后不由分说地递给了林淼,仿佛拿着个烫手的山芋.
林淼也的确觉得很烫手,她拿着手机还没说话呢,就听见那边在问：“到了吗？”
“是我,我没事.”
林淼的声音很轻,却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对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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