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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异江湖论文写作 时间:2024-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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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少林、峨眉乃中州三大名门,立派千年,根基深厚.掌门多为德武双馨的武林名宿,门下弟子均经过精挑细选,为武林中的精英人物.此三派共同挑起中州正道大旗.

虽同为正道,三大派行事作风却也有些不同.峨眉地处嘉州,地势偏远,一般情况下,只有大规模的纷争才会波及.门下弟子往往男女配合修习,结伴到江湖中历练,惩恶扬善.

至于武当与少林,江湖中常将二者并称为“南武当,北少林”,又常有一说为“乱世武当,盛世少林”,意指武当弟子往往于乱世行走江湖、匡扶正义,盛世归隐深山、潜心修炼,而少林弟子多于盛世开门迎香、普度苍生,乱世关门避祸、独安一隅.此说法虽非完全妥当,却也一定程度上显示了中州人对这南北两派的看法.

武当地处山南道,为中州心腹位置,周边人口稠密,经济繁华.数百年前,地处西北苦寒之地的玄冥教,垂涎中州物博,暗暗入侵中州,幸被武当识破,遂联合中州正派,将之驱赶回了北域.玄冥教自此一蹶不振,沉寂数百年.

数百年后,也便是龙马起初成立无名教的数年,玄冥教再度入侵中州.这一次,玄冥教孟婆研制出一种汤药,取名孟婆汤,能够令服药者身健体硬、力大无穷,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浑噩呆傻、不记前事.借着这种汤药,玄冥教暗地里抓捕无辜壮硕青年,快速扩张势力,并在抱犊山分部,以秘法炼化异兽之卵,企图称霸中州.然而,在关键时刻,被武当山弟子撞破,功败垂成.武当弟子的出现,看似机缘巧合,实则为无名教主派下属暗中指引.而玄冥教所得炼化异兽之法,亦是由无名教传出.无名教主此举,乃是借着武当与玄冥的宿怨,再度挑起正邪两派纷争.玄冥教分部覆灭,武当道尊座下弟子殒命,令两派仇恨愈深,中州之乱,由此拉开序幕.与此同时,中州锱铢门、唐门两派,亦被无名教主分别安插了鬼师、蛊师两名眼线.锱铢门为天下经商者联盟,亦有官宦亲眷和武林人士加入,门中珍宝无数,已渐渐发展为中州江湖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门主南宫承业野心渐盛,不惜耗巨资从百草门、妙绝山庄等处购入药品、奇械等物,扩充势力.但他商人出身,虽有称霸中州之心,却无挑起战乱之胆,虽经鬼师屡次撺掇,却始终摇摆不定.最终,无名教主放弃这颗棋子,只利用商人的贪婪,设计挑起了锱铢门与南海扶桑鲛族的争端.锱铢门总商会被灭,门下二公子率镖车出逃.无名教放出消息,言镖车中有异兽之卵,沿途贼寇纷纷出手抢夺,唐门亦在蛊师的撺掇下,加入了夺镖之列.最终,二公子走投无路,投靠无名教,锱铢门自此名存实亡,成为依附无名教的傀儡.

唐门是中州所有门派中最重血缘的,家传武学决不传于外人,经数百年的动荡与发展,终以暗器、、奇门遁甲三大绝学称霸巴州,雄踞天下.门主之下,有唐门七子,皆是手段奇诡之辈,实力雄厚.唐门门主唐烈野心勃勃,轻信无名教蛊师,醉心于异兽之卵的炼化,与副门主嫌隙渐深.那蛊师原为唐门弃徒,唐烈为谋中州大业,不顾众人反对,将之破格提拔重用,并合谋将副门主逐出唐门.最终,唐烈炼化异兽未成,众叛亲离,唐门于内乱中,被无名教里应外合攻破.

无名教羽翼渐丰,突袭峨眉得手,至此,中州西南大部皆被其占领.而此时,中州各派才察觉到无名教的阴谋,于是以武当为首,成立降魔联盟,共同抵抗无名教.这场席卷中州天下的战乱,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影州传说中,有天初三大妖,自天地初开便存在于影州世间.此三妖分别为玄武、龙马和帝江.

枭龙之战末端,影州各部生民血洗翁老山,并试图从“天隙”闯入中州.武当道尊率众拼死抵挡,但因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进入影州的中州人伤亡殆尽.眼看“天隙”失守,玄武及时出现,阻住影州生民,并为双方签下和平契约 :影州各部族选出十二人(即十二异兽)做门徒,驶往中州探索.为了限制十二门徒在中州的力量,玄武设下了十二道封印,令异兽魂力难以施展.又恐某日异兽破封,便助武当道尊设下第十三道封印,即犟山结界.然而,结界未成,龙马现身.

龙马与玄武实力不相上下,玄武负洛书,龙马出河图,玄武仁善,龙马刚厉.龙马对玄武的做法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之道,万物自然生于天地,强大者不应受到遏制,弱小者亦不值得怜悯,凭何物产丰富的中州就要被弱小者独占,而强大的影州生民却要在饥荒中自相杀戮?而且,他早年亦曾游历中州,深觉中州人生在福中,却贪婪而不知足,以至于连年征战杀伐、哀鸿遍野.兴许,外族的入侵能给中州人带去压力,令他们变得团结,令他们变得强大.所以,龙马出面阻止玄武.影州生民见有了靠山,争先恐后朝“天隙”拥入.此时结界尚未完成,武当道尊大怒,剜心取血,画灵符聚武当天地灵气,犟山结界终成.

结界的力量令闯入其中的影州生民大多灰飞烟灭,关键时刻,龙马凭借强大的力量,从结界中闯出,并救下了若干影州生民.然而,这些影州生民,力量严重受损,不得不龟缩在中州的某些荒僻处,有的慢慢死去,有的苟延残喘,有的则在努力恢复自身力量,企盼着有朝一日,龙马现身,带领众人破开结界,迎接族人占领中州.

通过结界时,龙马的力量亦被严重削弱.他隐居在中州西南部的昆州,借着十万大山的灵气,慢慢调理自身.一千年后,龙马神通有所恢复,用灵力感应影州生民和十二异兽方位,扶桑鲛族,青鸾羽族,北漠沙族,昆仑雪族……各部族纷纷应和,早已蜕回为卵状的十二异兽也出现异动,想要从沉睡中醒来.

为报昔日之仇,龙马来至巫门山,找到昆州八巫,以此为基,成立无名教,化身无名教主,试图挑起中州战乱,趁机为十二异兽破封,再聚十二异兽之魂力,强行破开犟山结界.此时,异兽之卵各自被中州十二大势力据有,各势力见异兽千年来首次出现异动,知世间将有大变.不知从何处开始,江湖中流传起一种说法,获得异兽魂力者,可神功盖世,一统中州!与此同时,一种唤醒异兽、释放魂力的邪法,亦在坊间流传.

于是,各大势力开始谋划抢夺异兽之卵,并暗自以邪法炼化,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在中州这片大地铺开……

遍布中州各地的芸芸众生,中原、边塞、漠北、海外……数量庞大,门派林立.

扶桑水国.南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苍梧.山巅有木,叶如桑,同根偶生,更相依倚,名曰扶桑.扶桑之大,二千余围,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黄泉.两根巨型树干盘曲依附相生,树冠森森,遮天蔽日.紫色的叶片如圆圆的贝壳,随着柔软的枝条从天空飘垂而下,将山下的虚空与大海,笼映成一片幽沉的紫色世界,如坠梦幻.人身鱼尾的水族人生活在其下方的海域中.

青鸾羽族.枭龙之战末,龙马率领十二异兽试图从翁老山经通道进入中州,青鸾羽族中的一些族民,与影州其他部族的族民,趁乱也欲闯过此通道,不料中途犟山结界初成,眼见众人即将被封印在结界中.龙马凭借强大的力量,随手救下了几名羽族人,并在结界完全生成的前一瞬,落入了中州.不过,幸存下来的羽族人力量大幅削弱,便躲在中州的忘忧森林中,世代隐居于此.他们尖鼻鹰眼,面目凌厉,带着野性之美.眉长入鬓,如剑般斜插;头发呈毛羽状,白色;体态与中州人接近,背生双翅,翅膀带有青色光华,且翼展越大,力量越强.现任羽人族长,翼展足有两丈.

羽人擅弓箭.羽族圣物是一把四叉大弓,其上雕满羽纹,名为“风吟”,可引借“风之力量”,蓄势而发,足可开山裂石,势不可挡.但来到中州之后,因力量削弱,尚无人能拉开此弓.

即巨人族,身高二三丈,浑身筋肉虬结,皮肤黑中透红,光头无发.居住在洞穴中,对力量极为崇尚,可单挑棕熊.手持长柄开山大斧,以虎皮熊皮遮着.

1、请问您对侠世界征文的看法和感受.很有意义的一次征文.侠文化是中国的特有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侠之精神虽遍布世界各地,但从来没有哪个国度,能够像我们这样,将这种精神上升为一种文化,这是由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底蕴决定的.

然而,在文学作品日益快餐化的今天,武侠文学,相对于其他类型文学,正在渐渐沉寂.所以,武侠需要革新,需要变中求存.在这一时刻,侠世界创世征文来到了.它带来了一种变,将悬疑、言情、科幻、玄幻等多种体裁兼容包并,将各类创作手法汇聚融通,不失为一种大胆的创新,更是新时代侠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这令武侠之峰,不再是孤柱擎天,而是群峦耸翠、白瀑碧水.

最近都在谈传统文化的复兴,而作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侠文化也要复兴.一种文化的复兴,是需要许多人去做一些事情的,而此次征文,恰好给这些想做的人提供了一个平台,能够有机会去重新创造符合时代精神的武侠新经典,这对振兴侠文化,无疑会起到举足轻重的推进作用.

“金古黄粱温”是一座山峰,“大陆新武侠”亦是一座山峰,但侠文化的振兴,还需要更多的山峰、更多的绿树花草作为妆点,在这其中,我们,或许不能成为最高的那座峰,但一定会努力成为很耀眼的那一座.

2、创作《异江湖》的心得是什么?《异江湖》的核心在于一个“异”字.自下笔之初,我便打算创造出一个奇异的江湖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异、兽异、物异,发生的事情,更要怪异邪诡.所以,这里的人,哪怕是出场时间很短的配角,我都希望给他赋予一个“异”的标签,从而让他公平地享有被读者“记住”的权利.毕竟,在有限的文字中,一个怪异的邪士,往往比一个正直的义士,更能让人印象深刻.

举例来说,在《异江湖》的某一卷中,出现了一个女人,因沉迷偃术,渐心理扭曲,后遭丈夫背叛,她又爱又恨,便残忍地将丈夫做成了肉傀儡,日夜背在身后,令他永远无法离开,如此,偃术竟取得突破 ;又有一个赶尸叟,怀抱骨琵琶,他的这把琵琶,以颅骨装饰琴头,以蒙制琴腹,以人骨作音柱音梁,以手脚四筋作音弦,弹奏五音十二律,入人体十二经络,令新尸举手投足,行动自如……

于是,在这种设定下,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异人”也便横空出世.当然,善良的“异人”也有不少,暂不在此剧透啦!让读者在若干年后,还能想起我笔下的某个人物,这样,我就荣幸之至了.另外说一句,《异江湖》并非一般打怪升级的套路文,所以它的主线,不是某一个人的成长,而是一群人的阴谋.没错,它整个主线的铺设,都是一场场堆叠在一起的阴谋.如此,希望能让大家在吃惯了鲍鱼龙虾海宴之后,品尝到一些不一样的山村野味.

3、你心里哪个江湖门派最有意思?牧龙闲人:如果说是侠世界设定,那么在那么多新奇的门派中,最有意思的,一定是玄冥教.

说来倒有些渊源.在《武侠版》2013年2月刊,我曾刊载过一部中篇,名为《生死簿》.那个时候,我本打算是将其写作一个系列,专门描写一个杀手组织.这个组织,严格仿照阴间制度而建,行事风格诡邪,内有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十八层狱主,更有十大阴帅以及山野鬼、水溺鬼、欲色鬼等等各种鬼怪,他们亦正亦邪,却默默地让世人保持了一颗对鬼神的敬畏之心,如此,世人便再不敢将坏事做绝.

不过,这个系列,因为种种原因(其实就是懒),一直没能转化成文字,所以,当我看到侠世界中玄冥教的设定之后,首先蹦出的念头便是:这不就是我早就想写的那个组织吗?于是,我将多年前的那个构思挖掘出来,毅然决然地加入到了侠世界的创作中,便有了异江湖的开篇卷《幽冥鬼域》.现在想来,与侠世界的缘分,数年之前便已有天定了呢!

明月枯叶 :有意思的话就是峨眉吧,懂的自然都懂(笑).在武侠的世界观中,峨眉似乎是与少林阴阳互补仪的一个 佛教门派出现,(唉,为什么佛教也会阴阳互补?)门下弟子多是女流,即便是有男的如“孤鸿子”“宋青书”这样的绿叶,但总有一种阴盛阳衰之感.侠世界的设定中,峨眉派向前跨出了两步,不光是男女平等,直接就到了“男女互补”的境界,应该会很有意思.当然隐含其中的佛道正统之争,也是峨眉派的一大看点.

林中飞鸿:说到武术当然是对武当最有好感,不过从设定上,还是觉得妙绝山庄有意思一些.它拥有有天下最齐全、最高绝的武学秘笈,而且并非人人可进,坐拥着足以颠覆江湖的武学宝藏,却能屹立于武林而安然无恙,光这一点就足够有意思了.究其原因,无非有两个:一个是实力强,一个是后台硬.

钴闪大熊 :我心中最有意思的侠世界门派,应该是唐门,因为唐门子弟不但有唐家拳等基本武功,还精通暗器、,此外还有奇门遁甲、甚至还有化身异人、调动禽兽、竞天、奕命等不同的流派,虽是依照血缘维系的世家,但门下弟子却暗中争斗,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的矛盾冲突都特别激烈,令人更加感兴趣.相比于囊括江湖百业的芥子帮和坐拥武林神功秘笈的妙绝山庄的高大全形象,唐门的性质偏中有全,奇正相生,风格邪典,更接地气些,所以我喜欢.

4、武侠小说中少不了对功夫的描述,请你谈谈对武侠小说或现实中武术的看法.牧龙闲人 :武侠小说中的武术,包括影视剧、舞台戏剧中的武术,和现实中的武术,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前者是一种表演之术,而后者,才是一种真正的止戈之术、杀伐之术.

表演武术,大概是从元始,才在民间蓬勃发展起来的.元代曾有一段时期,废除了科举制度,致使原来要考试的文人武人没了出路.为了维持生计,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转而投身到戏班子里,使得那一时期的元杂剧获得了极大的发展.而其中,负责元杂剧武术指导的武人,特意加入了许多动作上的花架子,来提高观赏性,名称上则仍然沿用“武术”二字.实际上,这种重表演、轻实战的武术,名之为“舞术”更为贴切,就如烟花和,二者虽从根源上有共通之处,却不能混为一谈,舞术更倾向于美学之术,缺失了传统武术中的杀伤力.

不过,这种经过修饰的武术形式,因更具有观赏性,在民间获得了广泛传播,及至后来武侠小说、武侠电影的进一步广泛传扬,让套路化、表演化的武术更加深入人心,竟令真正意义上的传统武术,渐渐被大多数的人们淡化和遗忘.

真实的武术是没有花架子的,大多讲求“不招不架,就是一下”.没有多余的招式动作,简单实用,一触即发,往往于瞬息间决出胜负生死.这种武术是不利于舞台呈现的,但这才是炎黄子孙经过数千年沉淀下来的、能够捍卫中华民族之魂屡经风雨而仍然屹立不倒的真实力、硬实力.

明月枯叶 :武侠小说中的武术和现实中的武术肯定不是同一个东西,其中差别可能比人和大猩猩的差别还大.现实中的武术源自生活,说是强身健体也好,说是对阵杀敌也罢,它是现实的、经验的.而武侠小说中的武术,则是在现实武术基础之上,作者发挥想象力,通过艺术加工而形成的一种艺术符号.两者有些渊源,因此,使得许多人入戏太深,以武侠小说中的武功来衡量要求现实中的武术,当不符合自己预期后,又诋毁现实中的武术,将其贬得一文不值.无论这样的初衷是如何,但都是对现实武术和无数武术人的一种不负责任.但相对的,某些现实武术借着武侠所带来的好感与荣誉,固步自封、不思进取,也终将被时代所抛弃.

林中飞鸿:武侠小说由于少不了武术作为看点,为了兼顾观赏性,一般比较理想化,招式繁多,千变万化,与剧情结合,更是引人入胜,让人读起来不但有紧张感和美感,还觉得十分神秘.现实中就没那么多花样了,我想,关键应该是力量和速度吧.

钴闪大熊:武侠小说一直是最具有中国特色的小说形式,武术概念的引入,使它成为了一个独立于世的题材.它的特别之处在于能贯通文武,将中国的传统武术与哲学、文学、技术和艺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并且往往能解答最深刻最涉及人性的问题.这样的武术,也就不是单纯的武技了,而是能够引发人性思考的命题.这样的改变,对我而言很有魅力.

那是一柄镰刀形状的黑刃,顺着骨门的缝隙飞入,如雷似电.镰刃长一尺,尾端拴着一条黑色的锁链,长逾三丈.锁链的末端,则握在黑无常的手里.此时,胖子的呕吐尚未止住,根本无力闪躲.眼看镰刃飞至近前,胖子性命堪忧,云舒再也按捺不住.他右手一按剑柄绷簧,龙吟软剑急吟一声,从腰间弹出,趁势剑尖一挑,挑中镰刃侧面.镰刃骤然受力,偏转了方向,擦着胖子脸侧飞过,击打在牢内石壁上,带起一串火花.

黑无常轻咦一声,锁链一个回摆,从门内退了回去.紧接着,他身子一转,双臂一抖,长长的锁链如一条黑色的灵蛇,围着他盘旋一周,而后一声呼啸,再度朝牢内袭来.这次镰刃的速度和力道远胜先前.漆黑的锁链身上,道道黑气缠绕,似附着了一群怨魂,它们簇拥着同样漆黑的刃,疯狂地朝前奔涌.这次,它的攻击目标是云舒.

云舒不敢怠慢,将内力汇入龙吟剑,霎时,剑身泛起一道白光.那白光柔和而圣洁,其中隐隐有龙纹波动.“咔嚓!”镰刃冲破骨门,骨屑四溅,然而它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受阻.它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朝云舒的胸膛奔来,恨不得一下将云舒贯穿在地.它攻势太过霸道,云舒手握软剑,着实不敢硬碰,急忙上步闪身,并施以巧力,以剑身拨打镰刃.

“当!”镰刃被龙吟剑轻巧地拨开,但这一次,黑无常已有所防范,他手腕轻抖,锁链一个盘旋,朝云舒脖颈横扫.没想到这兵器套路变化如此迅捷,云舒不及躲避,急忙抬剑向外一挡.剑身与锁链相碰,伴着金属的交鸣声,链节一弯,前端的镰刃就势朝云舒头脸削来.

云舒大惊,忙将握剑的手臂往前伸,头往后撤,那镰刃的尖端擦着鼻尖呼啸而过.云舒惊出一身冷汗,却见那锁链已缠上剑身.不等他有所动作,另一端的黑无常已双臂较力,往怀中猛然一带,云舒顿觉一股大力沿着锁链袭来,龙吟剑几欲脱手.倘若龙吟剑被对方夺去,自己赤手空拳,定然无法取胜.云舒死死攥住剑柄,接着他的身子便随着龙吟剑,直朝黑无常飞去.

黑无常手中的这件兵器,名为缚魂锁,乃是一种奇门兵器,招式奇谲独特.云舒头一次遇到,处理起来难免捉襟见肘,方一交锋,便落了下风.他身在半空,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去势,抬眼,见黑无常正阴恻恻地望着自己,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像一只静待猎物入怀的猫儿.这只猫儿缓缓抬起手掌,其上黑气盈盈,蓄势待发.云舒不知对方功夫深浅,不敢与之硬磕,急忙手腕轻抖,掌中龙吟剑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震动起来,剑身与锁链在高频的碰撞中发出刺耳的锐鸣,随后便从束缚中挣脱出来.云舒撤回龙吟剑,提剑在手,稳稳地落在无常殿中.黑无常原本成竹在胸,却不知为何,对方的剑竟从锁链中脱逃.他用力过猛,收势不住,身体向后倾倒,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子.缚魂锁的镰刃因惯性袭向身后,而在那里,一左一右摆着黑白无常的石像,那对石像比常人要高上一头,镰刃不偏不倚,正削在黑无常石像的脖子上,只听“咔嚓”一响,脖颈应声而断,石像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落一旁.黑无常身子一转,缚魂锁围着他几个盘旋,服服帖帖地缠在身上.他站定,面色一阵黑一阵红,显然气得不轻,却也再不敢小瞧于云舒.他瞪眼望着云舒,强压怒火,道:“对面何人,胆敢擅闯酆都城!”

云舒道 :“武当弟子龙云舒是也!”黑白无常闻听此言,皆是一愣,对望一眼,白无常道 :“我等与你武当无仇无怨,你潜入此地,意欲何为?”云舒道 :“尔等躲在此地装神弄鬼,荼毒生灵,为天地所不容.我武当向来替天行道,今日被我撞见,定不容你!”黑无常双眼一瞪,对白无常道:“老七,这小子年纪轻轻,却狂妄得很,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说着便要动手.

“老八且慢!”白无常低声道,“我玄冥教在这酆都城内筹划大业,他武当山是如何知晓的,何人走漏的风声?咱抓他活的,交给阎罗王审问,定是首功一件!”黑无常眼珠一转,道:“老七此言极是!”言罢双臂一晃,缚魂锁旋卷而出,如一道黑色的旋风,直朝云舒袭卷过来.云舒合身而上,与黑无常斗在一处.这黑无常身躯矮胖,按说以他的体态和臂展,是不太适合操纵缚魂锁这类长软兵器的,然而他却能够将之耍得风生水起,定是曾下过苦功.

但见整个无常殿内,阴风阵阵,鬼哭神嚎.那黑色的缚魂锁如一条灵活而刁钻的蛇,上下翻飞,一面将黑无常护在正中,一面围着云舒钩缠扫劈.云舒闪转腾挪,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两人转眼斗了数十回合,未分胜负.然而随着云舒对缚魂锁攻势套路的熟悉,他心中渐渐有了底数.于是抓准时机,以软剑弹开镰刃,而后将身一纵,冲破缚魂锁的防线,欺至黑无常身前,挺剑疾刺.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打了黑无常一个措手不及.黑无常撤身急退,奈何龙吟剑速度更快一筹,无奈,只得双手握住身前锁链,向前招架,试图阻住龙吟剑攻势,却不料龙吟剑剑尖一颤,轻巧地从链身上方滑过,贴着锁链的上缘,直朝颈嗓咽喉刺来.

黑无常大惊失色,暗道我命休矣,却见面前白影一闪,白无常跃上前来,手中哭丧棒直戳云舒面门.

那哭丧棒上缠着道道白穗,白穗跟随着无常的动作飞舞飘荡,晃得人头晕眼花,难以视物.在白穗晃过眼前的一瞬,云舒惊见,它们的前端布满了细密的锯齿,薄而尖锐,泛着蓝光,定是煨了剧毒.云舒若不收招,定能取了黑无常的性命,然而自己也必然会被白无常所伤,无奈之下,只得收招撤势,身形向旁一跃,躲过了白无常的攻击.白无常不依不饶,舞动哭丧棒,与云舒战在一处.一旁黑无常缓过气来,知白无常必不是云舒对手,再度挥舞缚魂锁,加入战团.这二鬼齐心协力,哭丧棒与缚魂锁,一个近攻直击,一个远袭侧扰,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时斗了个天昏地暗.胖子站在远处观战,急得抓耳挠腮,但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插不上手.他转了两圈,一眼瞥见墙上挂着的颅灯,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将颅灯摘下,把灯油朝就近的几个魂儿身上一泼,随即点燃.

那些魂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衣服上的火苗便猝然蹿起,转眼便被笼罩在熊熊烈火之中.他们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呜嗷”一声,如沙哑的野兽咆哮,四处奔逃,横冲直撞.他们这一撞,将石牢内的其余魂儿也给惊动.这些魂儿喝了孟婆汤,大脑混沌,力猛劲足,但对火焰原始的恐惧尚无法驱除,可以说和正常人相比他们的智力与野兽更加接近.猝见几团人形的火焰在身侧冲撞,皆慌了手脚,本能地朝着出口奔逃.有些逃得慢的被火焰引燃,却不知拍打灭火,只知向前冲撞,霎时间,周围一片混乱.胖子唯恐乱得不够,一边扯下另一盏颅灯继续放火,一边扯开嗓子大呼小叫:“快跑啊——着火啦——跑不了的都嗝屁着凉啊!”他混在众魂儿中,推搡簇拥着往外跑.黑白无常一看,这还了得!辛苦抓来的魂儿,怎能就这么放跑?又见罪魁祸首便是那恶心人的胖子,气得牙根痒痒,白无常抽出身来,便要追击.

云舒哪肯让他如愿,身躯一晃到了白无常近前,连番数剑将其逼退.他越战越勇,二无常心神不宁,竟被云舒几番抢攻,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露了败势.眼看众魂儿逃出了无常殿,白无常心中急躁,忽往怀中一伸手,掏出了一只颅骨形的呼哨.那呼哨拇指长短,前端一颗精巧的骷髅头,油黑发亮.他将呼哨含在嘴里吹响.“呜、呜、呜——”哨声尖细急促,凄厉刺耳,几乎穿透了人的耳膜.

云舒心道不好,这哨声一响,定是无常在搬救兵.自己人单势孤,两个无常鬼便已应付得吃力,倘若再来别人,自己万难脱身.偷眼瞧胖子已然跑没了影儿,心中稍定,于是抓住黑无常的一个破绽,虚晃一招,抽身疾退,朝殿外奔去.

然而,那个破绽却是黑无常有意留给云舒的.所谓兵不厌诈,黑无常交战之中,一直留意云舒神色,知对方无心恋战,心中便暗自打定主意,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见云舒从自己攻势的缺口处疾退,他冷笑一声,缚魂锁如附骨之疽,带着席卷一切的力量从四周盘旋着朝云舒卷来.

黑无常这一招蓄势而为,速度奇快.云舒身在半空,只觉四面八方皆是黑漆漆的链节避无可避,一犹豫的工夫,便被缚魂锁缠了个紧实.随后缚魂锁向回一带,云舒便转着圈朝黑无常飞来.黑无常胜券在握,面露喜色,却忽觉一丝异常 :那小子的身体旋转得太快,像一只被急速抽打的陀螺,快得眼花缭乱,以自己方才的力道,他不应该转得这么快呀!而且,他接近自己的速度也太快,一晃眼便到了自己身前.不对,这小子有诈!他刚刚发觉,却为时已晚.“陀螺”的边缘带起一道白光,那白光如一道优美的电弧画过了黑无常的脖子.那是龙吟剑的剑锋!黑无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愕地张着大嘴,望着本来到手的猎物,却反噬了自己一口.他似乎明白了,自己以破绽引诱对手上钩的同时,对手又何尝不是在以破绽配合自己呢?他故意落入圈套,并将他的力量汇入缚魂锁的旋卷之力中,两股力量合为一体,令缚魂锁旋转的速度倍增,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自己只顾得意,等到察觉,已然回天乏术.鲜血喷涌而出,黑无常瞪着眼睛,仰倒在地上,就此气绝.云舒落在地上,转了三圈,才把方才的旋转之力卸去.他身子未稳,便听白无常一声痛喝,哭丧棒猛朝自己胸膛戳来.黑无常身死,令白无常红了眼睛,他一心报仇,发疯似的与云舒拼命.云舒冷静处之,持龙吟软剑迎着哭丧棒而上.

白无常本就不是云舒对手,如今眼红心急,招式凌乱.眼看两件兵器便要硬碰在一起,龙吟剑忽而剑尖一偏,从哭丧棒一侧滑过.接着剑身蜿蜒扭动,沿着棒身攀爬而上,转眼便缠上了上去.白无常一愣,打算撤回哭丧棒,却未能拽动.云舒暴喝一声,龙吟剑白光暴涨,耳中只闻“砰”的一声,剑棒分离,哭丧棒的白穗如雪片一样四散飞落.这哭丧棒转眼便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棒子,白无常惊愕之际,龙吟剑片刻未停,直扎入了他的前胸.

剑尖从背后透出,鲜血喷洒在身后的无常石像上,开成了一朵艳红的花.白无常望着云舒,喷出一口鲜血,握着哭丧棒的手蓦地一拧,便见一道极细的红丝朝云舒疾飞而来.那丝是从哭丧棒的前端飞出的,极细、极短、极快,令人几不可觉.云舒眼目敏锐,在察觉异常的同时,拼命向旁闪躲,然而双方离得实在太近,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觉一丝凉意射中左臂,低头看时,左臂却是完好无损,什么痕迹都没有.白无常笑了,阴邪地笑,满足地笑,就像大仇得报后的死而无憾.他躺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云舒心中惴惴,然而此时此刻,却不是细究这事儿的时候,提剑正要离开,忽听外面阴风阵阵,伴着“扑啦扑啦”的翅膀扇动声,白无常召唤的援军已然赶到.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有很多人,而在人影出现之前,已有黑色的蝙蝠在低空徘徊.想来那巡逻的夜游神也在其中.

云舒心头一紧,此时出去定然会与这撞个正着,急忙四下打量,然而这无常殿内并没有什么好的藏身之所.情急中一抬头,见高高的房顶上有换气的通风口,于是飞身而起,蹬踏着凹凸不平的墙壁,三蹿两纵地跃了上去.他置身通风口中,隐在凸起的岩石后面,悄悄地朝下方的无常殿中打量.

云舒刚刚停稳身子,便见数十道黑影冲了进来,他们披着黑色斗篷,身穿轻甲,手持刀叉,一个个青面獠牙.为首之人黑面红唇,尖耳宽鼻,正是那夜游神.夜游神一见殿中情景,大惊失色,他冲到黑白无常近前,俯身查探,见两人已经气绝,咬牙下令一声:“搜!”身后阴兵立即分散开来,围着正殿偏殿,细细搜索查探.这无常殿本就不大,转眼便将犄角旮旯查了个遍,一无所获.“黄蜂听令!”夜游神站在殿中,朗声道.“末将在!”一个高身细腰的阴差站出人群,抱拳道.“速去阎罗殿禀告阎王,言酆都城闯入刺客,黑白无常殒命,请求速派人手支援!”“是!”黄蜂领命而去,身躯一扭,轻盈如蜂,几个转折,便不见了踪影.“豹尾听令!”夜游神道,“无常殿的魂儿越狱而逃,命你率人尽快缉拿,不得遗漏!”“得令!”一位圆头花脸的阴差领命出列,带着十来个兵丁,朝殿外疾奔.“其余人等,东、西、南、北兵分四路,随我彻查酆都城,务必尽快找出刺客!”夜游神言罢,飞身而起,蝠翼几个扇动,滑出无常殿.众阴兵紧随其后.望着阴兵消失在了视野之外,云舒长出了一口气.

他想跳到无常殿中,从正门出去,然而转念一想,又怕有阴兵留守,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扭头望了望自己置身的通风口,有一尺多宽,将将能容人爬出,外面便是无常殿的殿顶.云舒打定主意,缓缓转身,顺着通风口朝外爬去.无常殿的殿顶高高窄窄,就像无常鬼尖尖的帽子.其上高低不平,顽石突兀,鲜有人工修整的痕迹.

云舒藏在殿顶一半的位置处,蹲伏着身子,以周围凹凸不平的岩石作为遮掩,悄悄向四周打量.红色的雾气在头顶盘桓缭绕,将这个世界遮盖在一片暗红色的阴霾中.这些雾越往上越浓,数丈之上,便已浓得宛如实质.红雾之下,皆是形态各异的建筑,它们由暗红色的岩石垒砌而成,高高低低,影影绰绰,在雾色中一眼望不到头.条条街道蜿蜒交错,如迷宫相仿,不时有一队队阴兵穿行而过,传出阵阵杂乱的呼喝声.

此刻,为了抓捕闯入的刺客,整个酆都城都被紧张的气氛包围.云舒心中思量下一步的打算.自己奉道尊之命,为了抱犊山人口失踪之事而来,如今虽然已经找到了事发的根源,但对方的身份和目的还未知晓.如此庞大的组织,躲在此地鬼鬼祟祟,所谋定非善事.只可惜,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这无疑给接下来的行动增添了不少麻烦.此前,自己释放出翅音虫到武当山通风报信,想来此刻那虫儿已然将信息传递给了道尊,那么自己的援军是否已经在赶来抱犊山的路上了呢?

还有,胖子趁乱逃出了无常殿,此刻他身在何处?云舒想着,朝无常殿周围扫视,根本不见胖子的身影,这酆都城内戒备森严,自己要如何才能寻到他?这家伙不会已经被阴兵抓获了吧?回想胖子那粗手笨脚的功夫,这种情况还是十分有可能发生的.想到这里,云舒如坐针毡,当务之急,必须要尽快找到胖子.可是,这么大个酆都城,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该到哪里找?云舒忽而想起,白无常此前曾经说过,这批魂儿是要给阎罗王送去的.

阎罗殿!对,即使阴兵们抓了胖子,最后也一定是要送到阎罗殿的.这阎罗殿乃是酆都城的最高首府,自己探上一探,也许会收集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云舒思索已定,决定先抓个人问问阎罗殿的位置.他缓缓起身,左手扶住身旁的一块岩石,正要纵身向下跳,却忽觉左臂一阵发痒.那阵痒来得太过突然,云舒只觉整条手臂刚刚运起的气力,都随着它的出现而烟消云散了.这种情况他从未遇见过,身子差点收势不住掉下无常殿.他停稳身子,下意识地抬起右手,便要抓挠,却忽而想起一事,不由得为之一愣.

方才对阵白无常时,那哭丧棒中发出的红色细丝,不正是钻入了左臂的这个位置吗?脑中浮现出白无常临死时那阴邪的笑,云舒悚然而惊,急忙撸起袖子,查看痒患之处.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红线,仿佛皮下的一条血管,从上臂开始,一路画上左肩,隐入了衣服遮蔽处.

它红得发亮,红得似乎要浸出血来,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愈发显得触目惊心.也许是出于心理作用,云舒看到它之后,觉得患处更加刺痒起来,恨不得立刻狠狠地抓上几把.他强忍住冲动,扯开衣领,低头看这红线的位置,发现它越过左肩,顺着锁骨的下缘,爬到了前胸的位置.

它是在爬,云舒惊恐地发现,它的前端正在慢慢地向前移动,而它移动的方向,赫然便是自己的心脏!

这、这、这里边的东西,是活的?

想到一只奇怪的东西在身体里钻,云舒不仅患处刺痒,连心里都跟着恶心得麻痒起来.这白无常究竟给自己使了什么手段,简直恶心卑劣到了极点!

看着它慢慢地朝着心脏部位蠕动,云舒心急如焚,要是真的被这东西钻入心脏,那还得了?情急之中,他伸出右掌,照着红线端头的位置便是“*”两掌.他这两掌拍得不重不轻,试图将这东西拍死在里边.掌过之后,白净的皮肤上通红一片,转望那红线,不好,这东西受了刺激,竟发起飙来,以更快的速度袭向了自己的心脏!云舒惊惧之下,牙一咬心一横,拔出龙吟剑,将剑尖对准胸膛处那血线的端头,便要狠心刺下.

忽听下方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那是血线蛭,你若弄破了它,它体内的那些毒素足够你在一呼一吸间毒发身亡了!”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响起,足够令云舒胆寒了.云舒急忙横剑护在胸前,缩身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只见在无常殿的后侧,一位白发老妪正佝偻着身子,仰脸望着自己.她穿着灰白的衣衫,在淡淡的红雾中,像一截干枯的树桩.孟婆!

云舒几乎惊呼出来.那站在下面的人,正是此前在望乡台上遇见、给每一位过路之人递上一碗汤的孟婆!是攻?是撤?云舒心思电转,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因为他注意到,这个孟婆似乎并没有暴露自己的打算.

是的,如果她想暴露自己,只需要大声一喊,不远处的阴兵必定会被吸引过来,抓自己一个现行.转而想起在那望乡台上,这个老人,不是也发现了自己未喝孟婆汤而未声张吗?想到这里,云舒心中稍宽,却并没有丝毫放松警惕.“你呆在那里,迟早会被他们发现.跟我来.”孟婆说着,拄着鬼头杖,转身便走.望着孟婆缓缓前行的背影,云舒思索再三,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他整理整理衣衫,寻看左右无人,于是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地上.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孟婆身后,走窄街穿小巷,来至一处冷清的建筑前.孟婆殿.看来,这便是孟婆的居所了.与无常殿相比,这座殿要矮许多,几乎被周围的建筑所埋没,然而它自内向外散发着的一股自然、古朴的气息,却是周围的建筑无法比拟的.殿前一个小院,里边种着些奇怪的花草,香甘涩苦,混合着其他一些形容不出的味道,满园飘散.孟婆推门而入,掌起一根白烛.借着昏黄的烛火,云舒四周打量.大殿正中,摆着孟婆的石像,那石像弯腰驼背,拄着鬼头杖,托着孟婆汤,与孟婆本人十分神似.石像前列着张供桌,两把椅子摆在左右,桌椅红漆斑驳,十分古旧.除此之外,殿中再无其他陈设,简单得有些寒酸.“坐吧!”孟婆示意云舒落座,又给云舒沏了一杯茶.

云舒谢座,茶却是不敢喝的.孟婆望着他一笑,却也没有勉强.“你身体里钻入的那根‘红线’,叫做血线蛭,是生长在地府的一种嗜血阴虫.此虫一旦及身,便会随着人的血流钻入心脏,使患者心竭而死.在此期间,运功、发力等任何能够促进血液流动的行为,都会加快它行动的速度,令患者更快殒命.”孟婆不疾不徐地说道,“若少侠不介意,可否脱掉衣衫,容老身将之取出?”

这孟婆年龄虽长,言谈却颇为客气,云舒听罢,起身抱拳道:“如前辈所言,云舒已是将死之人,救命之恩,云舒定将没齿不忘.只是,云舒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与否?”

“但说无妨.”“前辈身在地府,为何要冒险,救我一个素昧平生之人?”云舒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也在细细地观察着孟婆的神色.他的这个疑问,实际上反映出他对孟婆的不信任,毕竟,这孟婆是地府的人,自己作为地府的敌人,她凭什么要帮助自己?

“我只是想为自己积上一点阴德罢了!”孟婆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十分难看.“你来地府走这一遭,想必已经见识了酆都城中的‘魂儿’,他们皆是无辜的百姓,被阴兵鬼差抓来,或被奴役驱使,或被恣意残害,所遭所遇令人痛心.而我希望你能够阻止这种罪孽继续向下蔓延!”

她的言语和情绪极大地触动了云舒.自己此次前来,不就是为了查出真相、救百姓于水火吗?也许,从这位老妪身上,自己能够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还望前辈细说.”云舒戒备之心已淡去了大半.他将上衣退到腹间,将患处露出.那道红线,离着心脏的位置已不足一寸.孟婆看了眼云舒的患处,道:“容我先除掉这阴虫.”

她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一支线香,点燃,让云舒拿了.那线香的香味十分独特,其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又有一股浅浅的咸,就像……就像人的鲜血.

接着,孟婆又取出了一支银针.她捏住针尾,在烛火中灼了片刻,然后凑到云舒身前,猛将银针刺向云舒的心脏.她出手既快且稳,针尖一触即离.一滴鲜血从针刺处流了出来.那个部位,正处在血线蛭行进路线的前方.孟婆接过云舒手中的线香,以烟气在针孔熏扰.两人眼睁睁瞧着,血线虫缓缓接近了针孔,然后,顺着针孔,它的头钻了出来.它的身体实在太细,比发丝还要纤细.以云舒的目力,也辨不清它的模样.只隐隐见得,它的前端有一个更细的开口,似乎是它的口,其余的,便看不真切了.它的身体比血更红更艳.它被线香的气味吸引,头探在外边,高高扬着,追随着线香的烟气摇摆.然而只是片刻,它便察觉了自己吸吮的并不是香醇的心脏血液,而是缥缈的气.它的头一顿,便要重新朝云舒的体内退缩.孟婆出手如电,在它退缩之前,探二指掐住了它的脖子.它的身体十分柔嫩,孟婆不敢硬扯,而是伸另一只手,迅速而轻柔地拍击它那滞留于云舒左臂处的尾端.可以看到,随着她的每一次拍打,阴虫的尾部都会向前挪动一截.这样持续拍击了数十下之后,终于,阴虫的整个身子都脱离了云舒的身体.这阴虫的弹性竟是极好,方才在云舒体内时,身体拉伸了几乎有一尺,而现在取出来,体长甚至不足一寸.

孟婆随手将其放到烛火上一燎,它的身体便化作了一缕细灰,飞散到空气中,转瞬即逝.孟婆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向云舒讲道 :“我们身处的地府,并非传说中那个魂魄往生的阴间界,而是一个严格仿照阴间制度建立的组织.这个组织,便叫做玄冥教.”玄冥教……这三个字,云舒有些耳熟,细想却是那黑白无常曾无意中提起过.“玄冥教讲求死而后生,他们希望与真正的阴间界建立一种联系,从而让自己的教众身死之后,魂魄得到永生.

“在这种教义之下,玄冥教发展势头良好,旗下也有了一批忠诚的教众.他们行事虽然诡邪,却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自幼加入玄冥教,师承上一任孟婆,并有幸接任了她的职位.我会烧制一种汤药,名曰孟婆汤,若有教众不诚,便以孟婆汤令其忘却前事,再以教义引导,令其对玄冥教忠心不二.后来,我习通一些花虫草药之理,在原有汤药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制得了一种新的汤药,喝了它,教众不仅会忘却前事,还会慢慢变得身坚体硬、力大无穷.不过,获得这种力量的代价,便是人的机体过早透支,寿命大幅缩短.”

云舒静静听着孟婆的讲述,回想那些喝了孟婆汤的魂儿,虽然力大无穷的特质还未显现,但一个个浑噩呆傻、智力低下却是真的,与人相比,他们更像是一部部没有思维的机器.孟婆继续道 :“原本,我的孟婆汤只给玄冥教内的不诚教众服用.然而近年来,这种情况却开始改变.不知是何原因,玄冥教开始疯狂扩张,在总教北阴罗酆山之外,先后成立了东西南北中五方分部,以五方鬼帝执掌,大有雄吞天下之势.在这种扩张之下,教内人手愈显不足.为了短期内发展足够的教众,他们居然打起了孟婆汤的主意.他们将汤药给毫不相干的百姓服下,将这些人发展成教众,实力强的,便加以训练编入阴兵之列;实力弱的,则作为任意驱使的苦力和奴役.”

云舒恍悟道 :“怪不得官府多番查探无果,这抱犊山一带失踪的人口,竟全被玄冥教抓到地下,变成了任其驱使的工具,实属万恶不赦.”孟婆道 :“不错.然而,这抱犊山也只是玄冥教的一支分部而已.此乃分部,由鬼帝周乞治辖,是玄冥教扩张速度最快的一支.正因如此,我被教主冥王派到了此处,协助周乞发展更多教众.随着受害的百姓越来越多,每当我看到别人喝下自己的汤药,沦为无知无情的皮囊时,我的心头都如刀绞.我这个人,造孽太深呀!”

孟婆满面愁容.从她的脸上,云舒能够体会出那种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那么,这玄冥教在地下搞这么大的阵仗,又是要做什么?”云舒问.孟婆摇了摇头:“最初,我以为仅仅是为了壮大实力,但后来发现,那些被黑白无常抓进来的人,在喝过孟婆汤之后,除了沦为苦力、阴兵之外,还有一部分,直接被送进了阎罗殿.他们经阎罗王之手,被转送到了还魂崖,至于在还魂崖做了什么,即便以我在玄冥教的地位,也不得而知.不过,却有人发现,那些被送进去的人,在数天之后,变成了一具具干枯的尸体,与其他一些受虐而死的魂儿一道,丢弃在了鬼门关外的黄泉水道中.

“你从黄泉水道而来,那黄泉中的浮尸想必是见过的吧?”云舒点点头,是的,它们的身体被水虺霸占,成为了进入鬼门关的一道屏障.“你和那个胖子,能够闯过黄泉路,实力着实不俗.”孟婆继续道,“你们让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阻止抱犊山罪孽继续蔓延的希望.”“对了,跟着你一起来的那个胖子呢?”“他趁乱逃出了无常殿,我正在考虑到何处去找他.”

孟婆望着云舒,眼中闪过了一丝令人诧异的神色.她有些犹疑,最终却还是缓缓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你的那个胖子有些古怪.”

云舒蓦地一愣,不知孟婆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盯着孟婆正欲发问,却听孟婆殿外一阵喧哗,紧接着传来一阵急切的砸门声.

云舒和孟婆正自殿中议事,砸门声猝然响起,急如催命,不由得心中一紧.“外面何人?”孟婆沉声道.“奉阎罗王之令,例行搜查!”门外有人应道.

云舒二人相视一望,云舒暗道:这搜查令,一定是冲我而来!右手下意识地便扶上了剑柄.孟婆朝他轻一摆手,示意他勿轻举妄动,而后朝着门外回应道:“稍等.”她引着云舒,疾步走到内室.这内室乃为孟婆日常休憩的地方,摆着床榻桌柜等日常应用之物.她掀开柜子的上盖,令云舒躲藏在里边.云舒咧了咧嘴,这柜子中都是孟婆的衣物之类,躲进去多有不便.左右巡视,却又找不见其他可供藏身之所,只好硬着头皮,跳了进去.

孟婆将柜子盖好,快步走到大殿门后,稳了稳心神,将门打开.门外阴兵等得焦急,正欲扬声催促,忽见孟婆开门而出,急忙抱拳拱手道:“见过孟婆神!今日酆都城闯入刺客,我等奉夜游神之令,严查各司各殿,多有叨扰,望您见谅!”孟婆向下打量,见门外站了五六个阴兵,为首之人瘦面尖嘴,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是个小头目,却叫不上名字.

“我这孟婆殿里冷清得很,没有什么刺客,你们还是另寻他处吧!”孟婆沉着脸道.“这个……”小头目面露难色,“孟婆大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绝非有意冒犯.夜游神大人制令严谨,我等奉令而为,倘若有所疏漏,大人怪罪下来,我等万万承受不起……”他话音未落,孟婆怒道:“既然如此,那便叫你的夜游神大人前来搜查!”小头目进退两难,双方正自僵持,忽见远处一道黑影疾奔而来,身未到,声已至:“老姐姐,就不肯给小弟这个薄面吗?”众人扭头观瞧,说巧不巧,来人正是夜游神.“见过大人!”众阴兵齐齐行礼.夜游神一摆手,朝着孟婆一笑,道:“老姐姐,孩儿们不懂事,冒犯了姐姐,小弟在此赔个不是.姐姐可能有所不知,此番刺客闯入酆都城,非同小可.此人穷凶极恶,连黑白无常都双双死在了他的剑下.小弟担心,万一他偷偷潜入孟婆殿,定会对姐姐不利.姐姐乃是我分部的架海金梁,倘若有恙,必是我部的一大损失,也是我玄冥教的一大损失.小弟派人前来搜查,只有亲见刺客不在殿中,小弟才敢放心.”这夜游神说得客气,言外之意却只有一个:必须搜查孟婆殿!孟婆心知今日之事必不可免,虽然不情不愿,却也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于是闪身让出一条路,冷言道:“有劳夜巡大人费心,请便!”夜游神朝左右一使眼色,众阴兵鱼贯而入.他们分头在各个屋中搜查,又有一名阴兵奔至内室.孟婆心中担忧,站在内室门边,望着夜游神道 :“这是我的内寝,就不便搜查了吧!”

夜游神道 :“正因如此,才更要提防刺客入内才是.”孟婆有心阻拦,然而又怕拦得急了,更加引起夜游神的怀疑,只得作罢.那阴兵在内室中略一巡视,便来到了衣柜前,伸手便去揭衣柜的上盖.这一刻,孟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右掌已然悄悄蓄力,一团黑气如流波在掌心缓缓凝聚涡旋.她做好了准备,只要那阴兵掀开盖子发现云舒,她的这一掌便会直取夜游神.是的,她一定是要先攻击夜游神的.收拾了他,面前的这几个小喽啰,根本不值一提.衣柜的盖子被掀开,并没有想象中的一声惊呼,或者其他异常的事情发生.阴兵朝里望了望,又用刀鞘在柜子里拨了拨,然后盖上了盖子.

他没有发现云舒?孟婆心头诧异,蓄势待发的掌劲又悄悄收了回去.她伸长脖子想看看柜子里,然而柜子已经被盖严.“回禀大人,未发现刺客.”各个屋子的阴兵皆已搜查完毕,向夜游神回报.夜游神面色有些难看,朝着孟婆一抱腕,道 :“多有打扰!小弟今日尚有要事在身,他日必当登门谢罪!走!”言罢,率领一众阴兵,头也不回地离去.

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孟婆急忙奔至柜前,掀开柜子查看.里面除了自己的一些衣物,根本没有云舒的身影.她转头望向床边的一扇小窗,走过去探头向窗外张望.外面是孟婆殿的后院,跨过后院,便是冷冷清清的街道了.窗台的外沿,薄薄的沙尘上有一个小字:谢.

望着这个字,孟婆轻轻一笑,而后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街道的尽头,那里红尘如血!离开了孟婆殿,云舒蹑足潜踪,在街道中穿行.

出来得匆忙,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向孟婆询问阎罗殿的所在.

街道上不时有阴兵经过,云舒躲在建筑后偷偷观察.有的阴兵押解着白衣的魂儿前行,却不知那些魂儿是不是被胖子放走的那批.他没有看到胖子的身影.这也许是件好事,至少存在一种可能,胖子并没有被抓获,仍然在外“潜逃”.我需要抓一个阴兵,问问阎罗殿的所在.云舒想,而且自己此时的这身白衣,也不太适合在这酆都城中行动.他打定主意,踩好一处僻静的街角,而后重新来至街上,寻找落单的阴兵作为“猎物”.不多时,果然有一青面獠牙的阴兵沿着街道快步朝前奔走.云舒瞅准时机,如一只敏捷的豹子,从旁一跃而出,捂住阴兵的口鼻,将其拖入了僻静之处.那阴兵手刨脚蹬,云舒一瞪眼,晃晃手中的龙吟剑,狠声道:“你若敢叫喊,我保证会在你同伴赶来之前,割断你的脖子!”那阴兵张张嘴,眨眨眼,随后拼命点头.云舒的手从他脸前一掠,扯下了他的面具.于是,他那张恶鬼般的青面,转眼便成了一张普通人的脸.“告诉我,阎罗殿在何处?”云舒的剑贴着他的脖子,轻轻滑动.那阴兵吓得惨了,忙不迭回答道:“阎罗殿在城西,沿此街巷,一直向西而行,有一处最大的建筑,便是阎罗殿.”云舒点点头,又道:“还魂崖在何处?”那阴兵一愣.

云舒手腕发力,用剑身压紧他的脖子:“说!”他哆嗦两下,答道:“在、在阎罗殿的后身,穿过阎罗殿便是.”他话音方落,云舒便一记手刀,将其砍晕在地.当云舒从街角转出来时,他已不再是一袭白衣,而是换作了一身轻甲,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装扮成了一个阴兵.而那位真正的阴兵,此刻被扒得只剩了内衣,正歪倒在街角,人事不知.按阴兵所言,云舒沿着街道,纵身疾行.即便换作了阴兵的装扮,他也丝毫不敢大意,一遇大股的阴兵,便提前躲了.这样行了一阵,终于远远望见了阎罗殿的影子.

那阎罗殿气势恢宏,只如一座小山,矗立在城的西面,俯瞰酆都各司各殿.迷离的红雾在它身周萦绕,黑色的冥灵鸟在其中翩跹飞舞,间或发出一两声泣血悲啼,衬得周围益发阴森可怖.

云舒与阎罗殿离得尚远,饶是如此,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力,便是再强健的体魄、再卓绝的胆识,也无法抵挡住那潮水般重压的侵袭.云舒急忙收回目光,不敢继续直视.他没有见过阴间界的阎罗殿,但他觉得,如果真的有阴间界的话,那么建造眼前阎罗殿的人是一定去过的,否则,不会营造出这种直击心魄、令灵魂为之颤抖的气势.

收回目光之后,云舒顿感压力一轻.他迈开步子,打算继续前行,却突见前方白影一晃,一个胖大的身影飞快地钻入了旁边的一条窄巷.胖子?云舒心头一动.虽然没有看到对方的正脸,但那体型、那服饰,都与胖子一般不二.云舒喜出望外,没想到这胖子非但没有被抓,而且和自己不谋而合,也赶来了城西阎罗殿.

云舒正欲开口呼唤,又觉前方异动,接着便见三道黑影紧随胖子奔入了窄巷.

那三道黑影,分明就是三个阴兵!不好,胖子有危险!云舒暗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自己若再晚一步,胖子恐怕就要落入这些阴兵之手了.

云舒身形如电,直朝那窄巷飞奔过去.他奔至巷口,见那三名阴兵已然将胖子团团围住,胖子站在中间,再无退路.云舒按剑在手,便要飞身而上,将这三名阴兵除掉,却忽听到胖子发出了一声冷笑.那笑声充斥了和戏谑,令人感到深深的寒意.胖子向左右歪了歪脖子,关节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望着面前的阴兵,眼神中满是阴厉.下一瞬,他的周身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气场.云舒一愣,几乎跃出去的身子又缩了回来.他心中惊讶到了极点,面前的人还是自己认识的胖子吗?在这个人身上,自己感觉不出一丝的懦弱与胆怯,有的只是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

是的,他就像一位魔王,一位仇视天地、令人望而生畏的魔王.两名阴兵一声呼喝,抡起鬼头刀,齐齐朝胖子劈去.他们力猛刀沉,一左一右,封住胖子去路.胖子的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的笑,他身躯向左一晃,快如疾风,眨眼间便欺至了阴兵身前,抬手肘直击在阴兵前胸.伴着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阴兵的前胸凹进去一大块,身体直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如一摊烂泥摔落在地.胖子身子不停,一个转折,袭向右侧的另一名阴兵.

那阴兵刀锋刚落,未及回收,胖子便到了近前,抬起左手,立掌如刀,直削他的脖颈.耳轮中只听到“咔嚓”一声,阴兵的脖子歪成了一个骇人的角度,身子侧飞而起,折了几个跟头,一头栽倒在地.一息之间,两名阴兵双双殒命,胖子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处望着唯一剩下的阴兵,发出了宛如猫戏耗子般的谑笑.

云舒看得心惊,这些阴兵在胖子跟前,简直就如泥捏的一样,这家伙的气力到底有多大?

眼见两位同伴皆被一招毙命,剩下的那名阴兵慌了手脚.他自知不敌,忙从怀中掏出骨哨,放到嘴边想要呼唤援兵,然而未等吹响,便见眼前白影一晃,一只手已然掐住了他的脖子.猝然被截断的气息,令哨子发出了可怜的哀鸣,声音低如蚊呐.胖子掐着他的脖子,缓缓抬高手臂,将他的身子托离了地面,他伸手去掰胖子的手,却如蚍蜉撼树,丝毫撼动不得.胖子狞笑着,看着他双足乱蹬,而后手掌猛地加力,只听“咔”的一声,他的脑袋瞬间耷拉了下去,身子也软塌塌的,像一条松散的麻袋.胖子随手将尸体往墙根一甩,然后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脏尘.而后,他那强大的气场渐渐回收,阴厉的表情也重新恢复成了笑眯眯的模样.他转瞬间判若两人,若非亲眼所见,云舒绝对不敢相信.

胖子望了望左右,又仰头望向远处的阎罗殿,轻轻哼了一声,而后顺着街巷,继续朝前走去.

云舒躲在墙后,惊愕与迷惑像潮水一样包围了他.一路上,胖子的胆小怕事、拙手笨脚历历在目,从山荫镇的杀人纸女,到黄泉路的水虺浮尸,从鬼门关的摄魂阴铃,到酆都城的无常索命,他几次遇险,却从未显露出真正的实力.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自己!云舒几乎想冲上前去,摁住胖子毒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气.然而他最终还是克制了下来.他开始思考,胖子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个胖子有些古怪.”云舒忽然想起了孟婆此前的那句话.以此来看,孟婆应该早就看出了胖子暗藏的实力,只是她没有机会告诉自己.一个人故意隐藏实力,在云舒看来,可能的原因无非两种.第一种,他要让对手轻视自己,然后趁着对手松懈之际,一举将对手除掉;第二种,他要保存实力,让旁人帮助自己解决掉所有麻烦,然后坐收渔利.或者,还有第三种原因,那就是他在故意显摆,在暴露实力的那一刻,获得一种令万人敬仰的满足感,但显然,胖子不会是这个原因.第一种可能也不太符合.如果说胖子想除掉自己,那么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早就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了.如此看来,便只有第二种可能了:他是要利用自己,为其除掉前进途中的障碍,最后坐收渔利.这样的猜测还是比较符合现状的.想起自打进入城隍古井以来,一路上危机重重,自己冲在前面拼死搏杀,胖子躲在后面偷奸耍滑,云舒不由得咬牙切齿.

那么,“渔利”是什么?自己来到抱犊山,进了酆都城,目的是为了查探人口失踪案,那么胖子,他来这里呢?这酆都城中的秘密,连孟婆都说不清楚,难道胖子会知晓?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云舒越想越觉纳闷,见胖子渐行渐远,便起身悄悄跟上,远远追,在胖子身后.胖子的警觉性很高,他走走停停,躲避沿路阴兵,行了良久,才终于来到了阎罗殿前.离阎罗殿愈近,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力愈明显,甚至连心跳的速度都开始加快起来.云舒贴身藏在巷口的一块石垛后,默念清心诀,只觉一股清流从心头漾出,顺着奇经八脉流经全身,舒缓绵柔,将那股压力缓缓卸去.云舒心神稍定,转望胖子,发现他已偷偷潜入了大殿外的台基下.台基上方,一队巡逻的阴兵从阎罗殿前走过,胖子矮身避开,而后抓准时机,纵身一跃而上,又蹬踏着大殿的墙身,几个起纵便蹿上了殿顶.

队尾的阴兵似乎听到了些动静,扭头望了望,却没有发现异常,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过头去继续前行.真是个灵活的胖子!云舒暗道,此前还真是难为了这家伙,竟装得出那样一副蠢笨相!这阎罗殿有十几丈高,殿顶红雾遮挡,使得胖子的身影不太清晰,云舒聚拢目力,凝神观望.

胖子趴伏在殿顶,一动不动,偷偷向四周巡视,确定无人发现自己之后,才悄悄地挪了挪身子,伸手轻轻掀开了眼前的一块琉璃瓦,而后拢目光向殿内窥视.偷窥阎罗殿?云舒心中狐疑.这阎罗殿为酆都城的首府,这酆都城中的秘密,确实最有可能藏在其中.

阎罗殿中,想必便是由阎罗王坐镇了,但除了阎罗王之外还有什么,云舒却是不太清楚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学着胖子,也跳到这殿顶查探一番.然而,此刻胖子就在上面,如果自己跳上去,定然会被他发现.最好找一处地方,既能看到阎罗殿中的情景,又能不被胖子发现.云舒抬头寻望四周,可还没等他找好去处,便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云舒心中一凛.那声音很是杂乱,粗略估计应该有十数人,倘若被他们发现,自己恐怕难以脱身.转身想走,却又见阎罗殿前巡逻的队伍正折返回来,倘若自己此时露头,定然会和他们撞个正着.就这么一犹豫的工夫,身后的脚步声已然不远,接着便听一个声音问道:“干什么的?”云舒一皱眉,心知自己已然暴露,缓缓转过身去,同时右手摸向了腰间的剑柄.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本想拔剑攻对方个措手不及,然而摸到腰间的时候,却突然发觉了异样,眼珠向下一瞟,心头不由得一喜.自己此刻的装扮,是一名阴兵呀!皮质的轻甲,鬼头的面具,将自己伪装隐藏得恰到好处.自己只顾追踪胖子,竟然忘了这身阴兵的行头,真是糊涂!他转过身,将心态放得平稳,望着对面走过来的人.那是几名阴兵,押着十多个白衣的魂儿,看来,这些魂儿终究没能逃脱,这么快便被抓了回来.为首的那名阴兵头领,圆头花脸,云舒是见过的,就在无常殿中,他曾跟随夜游神出现在黑白无常的死亡现场,他的名字夜游神说过,好像叫……对,叫豹尾!“见过豹尾将军!”云舒按阴兵的礼仪,拱手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回禀豹尾将军,我奉夜游神大人之命,搜寻无常殿中逃跑的魂儿.”云舒张口即道.豹尾上下看了看云舒,面色不善.云舒心里“咚”一下,心道:难道自己说错了话吗?可如果不这样说,自己又实在编不出其他的借口.“不要在这里偷懒!”豹尾沉声道.闻听此言,云舒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原来他并非怀疑自己的话,只是误以为自己呆在这里偷懒而已.“小人不敢.”云舒低头道.豹尾不再看他,领着一众阴兵和魂儿继续朝阎罗殿走去.云舒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正自松了口气,却见豹尾又停住了步子,扭头道:“除了两名刺客之外,魂儿都已经抓齐了,不必再寻.随我押他们去阎罗殿.”

云舒险些被那口松了的气息呛到.“是.”云舒应道.他跟着众阴兵押着魂儿,朝阎罗殿的正门走去.这次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走得沉稳大方,可心里却将豹尾骂了千遍:我本来只想偷偷瞄两眼老虎,犯得着你带我进老虎洞吗?他一边走,一边微微抬头看了看胖子的位置,不过因角度问题,胖子已然隐没在殿檐后了.

豹尾和沿途的巡逻兵打过招呼,又和殿前的守卫说明来意,通报之后,一行人才进得阎罗殿.大殿之内,香气缭绕,鬼火闪烁,阴森森寒气逼人.正中一把阴曜石的王座,高高在上,座身鬼纹缠绕,背后有硕大的浮雕鬼头.王座上端坐一人.此人身材魁梧,即便坐着,也比旁边站着的人高出一头.他黑面虬髯,头戴冠旒,身着鬼袖长袍,一边轻轻摩挲着王座扶手上的两颗鬼头,一边冷冷地望着下方.想必,此人便是阎罗无疑了.

大殿下方,夜游神正在禀报酆都城刺客一事,见有人来了,便止住了话语.“参见阎罗王、参见夜巡大人.”豹尾率领众阴兵,恭恭谨谨地跪地叩拜.

“免礼.”阎罗道.他声音浑厚粗犷,在偌大的殿中泛着回音,震人心弦.“谢阎罗王、谢夜巡大人.”豹尾起身道,“小人按夜巡大人指示,已然将城中散逃的魂儿抓获.共计一十八只.”

阎罗颔首道:“不错,你等皆辛苦了.”而后又道,“这刺客闯入酆都城中,杀了黑白无常,放走了一众魂儿,当属我玄冥教百年未遇之奇耻大辱.夜巡,可有查探清楚,那刺客是何许人也?”夜游神道:“回禀阎罗王,据属下调查,那刺客,应是武当山道士!”

闻听夜游神之言,阎罗一愣,道:“武当山道士?如何会进得我酆都城来?”夜游神回道:“事发前,属下曾发觉恶鬼滩沙魔异动,便前去查探,结果发现了一件武当道袍,想是那道士进了鬼门关,怕惹人注意,才将之弃在了恶鬼滩.而据守城阴兵所言,今日,除了黑白无常押进来的一批魂儿,酆都城并无外来人员.所以属下推测,那道士应是夹在魂儿的队伍中,混进了酆都城.后又趁黑白无常不备,伤了二人性命.”

阎罗道:“以此看来,定是黑白无常近日在外界抓人抓得急了,漏了行踪,这才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可恨这武当山,我玄冥教每每有大事筹划,它便打着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旗号前来搅局.待我玄冥教大事得成,必先灭了武当,再荡平中州!”云舒在下方静静地听着,心中既惊且怒.惊的是,这玄冥教藏身一隅,竟有如此狼子野心,当真是丧心病狂、罪恶昭著;怒的是,你玄冥教有何本事,竟敢对我武当口出狂言,甚至将整个中州都不放在眼里,你哪里来的自信?阎罗继续道:“如今,我玄冥教必须加紧谋划,以便赶在外界有所察觉之前完善部署.崔判官,鬼帝要求的九九八十一只生魂,已送进去多少?”

他望向身侧判官,那判官身穿红袍,头戴乌纱帽,脚蹬厚底长靴.判官翻看了手中的簿子,而后侧身施礼道:“回禀阎罗王,前前后后,已送进去三批生魂,共四十六只.若算上今日这一十八只,将有六十四只.离鬼帝要求的数目,已相差不远.”阎罗点头道:“很好.那便即刻将这些生魂,送由鬼帝处置!”言罢,他豁然起身,大手一挥,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便听阎罗殿中“咔”地一响,身下王座缓缓朝一旁退去.与此同时,身后的浮雕鬼屏中间闪过一道红色的荧光,而后左右一分,撕开了一道犬牙交错的裂缝.两扇鬼屏缓缓向两侧滑动,裂缝也随之逐渐扩大,它散发着荧荧红光,有薄薄的红雾从裂口中翻卷涌入,似怪物逐渐张开的巨口,朝着阎罗殿内缓缓吐息.

云舒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直到鬼屏停下,才缓过神来.他望着裂缝之外的世界,那里是一片红色的虚无!判官双手捧着一只造型奇特的号角,缓步走到了裂缝前.那号角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犄角制成,长约二尺,通体乌黑.厚重的角身油光锃亮,其上精雕细琢了一只半身的恶鬼,它攀爬在号角前端,仰起脖子张开大口,似在凶狠地嚎啸.

判官迈步踏出了裂缝.薄薄的雾气朝着两侧退去,为他闪开了一条路.

云舒这才看清,这片红色的虚无原来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它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极目所至,到处都是红色的雾霭,蒙蒙眬胧,如一个混沌的世界.判官置身于这片混沌之中,一步步迈向前方.他的脚下是一道石梁,长十数丈,宽七八尺,从裂缝下方的崖壁上探出,悬空而置,像极了一条魔鬼伸展的手臂,末端根根石笋直戳苍穹,更似魔鬼尖利的指爪,锋芒毕露.石梁之下,便是无底的深渊.还魂崖!云舒暗道.原来,这阎罗殿就建在崖边,将酆都城与还魂崖分隔开来.旁人若想窥探这还魂崖中的机密,就必须要闯过阎罗殿,过阎罗这一关.如此重重设防,当真是煞费苦心.判官行至石梁末端,站在“魔爪”的掌心,遥遥地望着前方.顺着判官的视线,云舒也望向那里.透过重重迷雾,那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影,高高地悬在空中.然而可惜的是,阴影周围的红雾更加厚重,如一大团浓得化不开的红云,即使以云舒的目力也无法看得真切.少顷,判官托起掌中的号角,深吸一口气,凑到嘴边吹响.“呜——”

这一声号角厚重绵长,穿透迷雾的阻隔,远远传播开去.强劲的声波推挤着空气中的雾粒,激荡起层层涟漪,拍打在远方的红云上,似乎整团红云都跟着颤了一下.号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判官的脸色也渐渐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显然,为了吹响它,他耗费了很大的内力.号声过后,他长长地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望着远处的红云,反复吐纳三次,而后,再度将号角放到了唇边.“呜——”这第二声号角,比之先前更加雄壮浑厚,在这个广阔的空间中一回荡开去,令人心旌神摇.而这一次,云舒隐隐发现,那团红云中似乎有什么事物翻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吐息.

“呜——”第三声,号角再响.这一次,判官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脖子上青筋暴起.外露的气息在他的身侧卷起了一阵风,红色的雾气在他的身周盘旋萦绕.号角声未落,便听远方的红云中,回应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仿佛一只巨兽被从沉睡中唤醒.它伸了个懒腰,霎时,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云舒心神剧震.这声音他是听过的,就在之前的奈何桥上,它曾发出过这样的一声咆哮.它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猛兽的声音都要来得震撼,能够激起人心底里最原始的恐惧,令人闻风丧胆!

除了阎罗,殿中所有的阴兵、魂儿,皆是两股战战,魂不守舍.阎罗朗声大笑:“你们都听到了吗?这,便是我玄冥教荡平中州、一统天下的底气!”“玄冥教万岁!玄冥教万岁!”众阴兵振臂高呼.与其他人的恐惧不同,云舒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茫然.他又看到了那双巨大的白色眼睛在咆哮声中缓缓睁开,在一片比天地还大的黑暗中凝望着自己.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它,与第一次相比,他少了些仓皇,多了些泰然.于是,他站在它的下方,努力仰头望着它,问:“你是谁?”

它没有说话,眼神甚至没有丝毫的波动,便重新阖上了.云舒眼前的世界,也恢复了常态.

它听不懂自己的话,或者,它根本不屑于与自己交流.不知怎的,云舒有一些失落.此时,咆哮声已然停歇,判官也放下了号角.云舒再度望向那团红云,只见那里出现了一些白点.那些白点围着红云盘旋了一阵,而后朝阎罗殿这边飞了过来.它们在眼中逐渐变大,逐渐变得清晰,那竟是一群蝠灵.一群白色的蝠灵从云端振翅而来.它们的个头很大,速度也很快,挂着呜咽的风声,带着鬼嚎般的鸣叫,穿云破雾而至.判官从石梁上退了下来,阴兵们则押着魂儿,站了上去.云舒站在石梁上,环望四周,只觉天地之大,人如蝼蚁.低望脚下,又见深渊无底,其内阴风阵阵,迷雾翻涌,仿佛连通了无间地狱,令人不寒而栗.当先的蝠灵已然飞至了近前,它比云舒预想的还要大,翼展足愈一丈,白色的身子布满褶皱,白森森的獠牙如出鞘的刀剑.它的身体向下一个俯冲,锋利的爪子钩住一个魂儿的肩膀,直将魂儿掠入了空中.它的身子带起一阵狂风,将魂儿身后的阴兵吹得身子一栽,险些跌下深渊.接着,其余蝠灵尾随而至,它们张开利爪,纷纷抓起魂儿,掠向高空.它们有的抓着一只,有的勾着两只,利爪深深勾入锁骨,鲜血滴淌.魂儿们痛苦地扭动身躯,却如落入鹰爪的野兔,毫无反抗之力.

蝠灵围着石梁,盘旋一周,而后大力挥动翅膀,朝着来时的方向飞远.石梁上的阴兵盔歪甲斜,直到蝠灵飞远,才缓过神来.云舒稳了稳心神,跟着一众阴兵重新退回了阎罗殿.此刻,他心中已然明白了十之,这玄冥教的秘密,就隐在远处的那团红云中,那里有一个威力强大的存在,需要用九九八十一只魂儿,才能彻底唤醒.凭借这个强大的存在,玄冥教认为,足以一统天下!不过,若想到达那里,除非背生双翅,否则只有依靠这些巨大的蝠灵.云舒一边思索,一边走路.在经过阎罗身边的时候,突听阎罗轻咦了一声,随后道:“这魂儿们已然送走,为何殿中还有一股生人的气息?”

闻听此言,云舒大惊:生人的气息,难道他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殿内众人一阵面面相觑,夜游神道:“敢问阎罗王,这殿中皆是我酆都城的差役,哪里来的生人气息?”阎罗道:“此间定然有非我酆都城之人!”他说着,目光却是看向了一众阴兵.是的,倘若有人想要混进来,除了藏在这些全副武装的阴兵中,还会有更好的选择吗?云舒躲在面具后,暗暗心惊.想不到,这阎罗竟有如此敏锐的嗅觉!这当如何是好!偷眼观瞧左右人等,那夜游神和豹尾已然明白了阎罗的意图,纷纷朝阴兵这边望过来.而众阴兵久在一处,彼此间是相对熟络的,彼此一望,便开始注意到了云舒.眼看自己暴露在即,云舒心思急转.当此情境,单单一个夜游神便难以对付了,再加上那高深莫测的阎罗,以及周围这些阴兵阴帅,自己定然难逃.忽而急中生智,暗道:胖子,许你不仁,便允我不义,这回,就当是我还你个“人情”吧!

云舒想到此处,猛一抬头,见阎罗殿高高的殿顶上,胖子的半张脸正从琉璃瓦的缺口处向下望,于是抬手往上一指,大喝道:“刺客在那儿!”

殿中众人正自猜疑,听得云舒大喝,齐齐仰头观望.胖子趴在殿顶,未等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便成了众人“仰望”的对象.他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急匆匆缩回头去,手慌脚乱地站起身,踏着殿顶的琉璃瓦,转身便跑.“抓刺客!”人群中有人呼喝一声,众阴兵如离弦之箭,纷纷朝殿外冲去.他们已然认定,阎罗王闻到的生人气息,定是这藏在殿顶之人散发的,倘若捉了他,无疑能够在阎罗王面前狠狠表现一番,因此,众阴兵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却是夜游神.但见他身躯一转,蝠翼大张,数十只黑色的蝙蝠,一股脑从斗篷下飞出.它们速度极快,伴着瘆人的鸣啸,如一串黑色的旋风,“扑啦啦”直直地朝着殿顶奔涌而去.黑蝠铁齿钢牙,如一枚枚出膛的榴弹,冲破殿顶琉璃瓦,转瞬便将胖子团团围住,嘶吼着朝胖子袭来.胖子一声惊呼,仓促之下,虽尽力闪躲,却也被如刀的利爪划了几道口子.钻心的刺痛令他虎胆暴涨,他一声暴吼,雄浑的内力猝然外放,而后单脚一跺,震得周围的琉璃瓦四散飞溅.

飞起的瓦片,在胖子眼前慢慢放大,胖子急抬双掌,“*”两声,击中两只瓦片,它们直朝迎面而来的两只黑蝠撞去.伴着两声脆响,瓦片碎裂开来,而黑蝠则翻滚着跌落在地,抽搐两下,却再也爬不起来.胖子动作不停,飞身两脚,踢中另外两只瓦片,将袭至身后的两只黑蝠击落.随后,更多的黑蝠奔袭而至.它们大嘴一开一合,发出“嗒嗒”的牙齿撞击声,令人耳根发酸.挥舞的尖爪,如锋利的刀刃,沾身即是一道血口.它们有的盘旋空中,有的俯冲直下,相互交替,井然有序,丝毫不给胖子喘息的余地.胖子赤手空拳,万难抵挡这么一大群牙尖爪利的恶鬼,闪转腾挪间,虽躲过了几处致命伤害,却也不免增添了几道伤口.这一次,他切身体会到了奈何桥上,白无常对阵夜游神时的无奈和愤怒.面对这群家伙,便是有再大的气力,也没有地方施展,反而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受致命一击.他气得咬牙切齿,眼见一只黑蝠迎面而来,他猝然出拳,伴着筋骨的碎裂声,黑蝠倒飞而去,但那爪子却将他的手划得血肉模糊.

他顾不得许多,见身前出现一道缺口,便纵身一跃,意图破围而出,然而他的脚刚刚落至殿顶,便觉下方传来一阵异动.不好!胖子暗叫,这下方有埋伏!这群鬼蝠当真是成了精怪,竟故意留出这个缺口引胖子上钩.胖子悚然而惊,急忙双腿发力,猛地向后方撤去.他身子刚刚离开,便见方才站立之处,一道黑影破瓦而出,竟是夜游神从下方偷袭而至.十几丈高的阎罗殿,这夜游神竟能一跃而上,轻身功夫当真了得.

胖子堪堪躲过夜游神的攻击,身未落地,便见一道寒光,朝自己胸腹割来.定睛一望,却是那夜游神的利爪.那利爪由三根利刃并排而成,长约一尺,套缚在夜游神的右手上,明晃晃夺人双目.

胖子脚下无根,根本无从闪躲,只得挥手臂向外格挡,却已晚了一步.利爪划过前胸,留下了三道数寸长的伤口.与此同时,二人手臂相碰,夜游神不敢硬磕,借胖子之力,身子向后飘退.胖子倒退两步,站稳身子,低头看,那伤口已有鲜血淌了出来,在身前洇红了一片.不过好在伤势未及筋骨,倘若刚才格挡得再慢一些,怕是那利爪已然刺穿了自己的心肺.夜游神轻巧地落至殿顶,望着胖子嘿然一笑,道:“原来是你!早知如此,先前在奈何桥上,我就该吸干你的血!”群蝠在他的头顶盘旋,发出“吱吱”的鸣叫,就像是对他的应和.胖子嘴上不肯服输,道:“就凭你这獐头鼠目的东西,也敢大言不惭,当心小爷一屁股坐死你!”夜游神并不恼怒,道:“你休要逞能,敢不敢报上名来?”胖子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听好了,我姓叶,单名一个‘也’字!”“叶也?哪里有这样拗口的名字?”夜游神念道,忽而醒悟过来,这“叶也”,谐音不就是“爷爷”么?登时勃然大怒,大叫一声,“呸,你占我便宜!小子,拿命来!”说着,展蝠翼直朝胖子攻来.胖子笑道:“嘿嘿,乖孙子,刚认完了爷爷,便如此不敬不孝吗?”晃双掌相迎,二人斗在一处.胖子双掌呼呼挂风,力猛势沉,只想一掌将对方拍扁.而夜游神身法轻灵,讲求闪转腾挪巧,一触即收,绝不死磕,周身群蝠乱舞,协同对敌.

那群蝠时而散开,如黑色的旋风,将二人缠在中间,抽冷子施以扰袭;时而回收,护在夜游神身侧,抵御对方攻势.它们不停发出嘈杂的鸣叫,扰得人心烦意乱,甚是难缠.胖子既要对付夜游神,又要分神应对群蝠,虽未露败相,却也万难取胜.他偷眼观瞧阎罗殿下方,许多阴兵正在蹬踏着墙身、殿柱,往殿顶奔袭而来.这阎罗殿对于他们而言实在太高,因此拖延了他们上来的速度.而远处,又有无数阴兵,正从酆都城东南北三面会聚而来.他心中一声叹息,自知已然没有了退路.倘若跳下阎罗殿,即便不被摔断了腿,也得被这些阴兵擒住.而转望阎罗殿西面,则是万丈深渊,跳下去定会粉身碎骨.“受降吧,我留你个全尸!”夜游神看出了他的心思,讥诮道.胖子恨声道:“多谢美意,但小爷还要比你多活一百年!”言罢攻势更猛.此时,当先的阴兵已然跃上了殿顶.他身形一纵,从夜游神侧方一掠而过,手中兵刃直取胖子.夜游神正自苦战,见来了帮手,心头一喜,微斜身子,给阴兵让出通道.然而转头之间,眼角余光却突然发觉一丝异常,那阴兵手中的兵刃,并非一般士兵所用的鬼头刀,而是一把剑.

白色的剑!夜游神心中诧异,然而未等反应过来,便见那剑在掠过自己身侧的同时,猛地改变了方向,向自己袭来.它的速度太快,只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这种速度,绝非普通阴兵能够做到.他心道不好,急忙向后飘退,但身子后撤的同时,已觉脖颈处一凉,似是有什么东西飞溅出来.

他抬手一摸脖颈,温热湿滑,低头一看,满手已尽是鲜血.他脑袋“嗡”了一声,同时便觉嘴巴里一阵腥咸,紧接着鲜血如泉,咕嘟嘟从嘴里冒了上来.他瞪着眼睛,半张嘴巴,咳咳两声,身体轰然栽倒,就此气绝.

胖子万没想到会有此种情形.他本一掌拍向阴兵,突见阴兵倒戈,急忙强行将掌力回收.强大的内劲令他发出一声轻哼,气血上涌,急忙运气将之缓缓压下.那阴兵落至殿顶,身子滴溜一转,立于胖子身侧,而后左手在面前一掠,摘下了脸上的鬼脸面具.不是云舒,又是何人?原来,云舒混在阴兵群中,一同向阎罗殿外冲.他本想趁乱脱逃,却发现胖子被夜游神缠住无法脱身,心生不忍.于是返身折回,共御强敌.胖子又惊又喜,道:“云舒,你可来啦,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云舒道 :“若非被阴兵围困,你怕是巴不得见不着我吧!”胖子闻言神色一暗,才想起自己欺瞒之事,低声道:“云舒,实在抱歉,我也是身不由己……”

云舒打断道 :“不必多言,有命活下来再说!”

胖子点头道 :“好!”夜游神的身死,令随后翻上殿顶的阴兵有些错愕.他们看着昔日的统帅躺在血泊中,群蝠趴在他的身上“吱吱”惨叫,说不出的悲凉邪异.他们各执鬼头刀,齐齐朝云舒二人攻过来.二人知今日必是一番恶战,大喝一声,飞身迎上.这二人只如虎入狼群,与众阴兵战在一处.云舒剑势凌厉,如一条白龙,在阴兵中翻腾飘飞,招招夺命.胖子掌势凶狠,面对群敌,再无保留,只想狠狠杀个痛快.眨眼之间,最先冲上来的十数名阴兵便死的死、伤的伤,所剩寥寥.胖子一掌击中最后一名阴兵的胸膛,伴着骨头的碎裂声,那阴兵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跌飞出去,挣扎着摔落在阎罗殿前,身体与地面的撞击声,令闻者胆寒.二人暂且得以喘息,比肩站于高高的阎罗殿顶.身侧阴风飒飒,恶鬼号啕.俯视身下,大股的阴兵已如潮水般涌上来.“今日,你我怕是难有退路了.”胖子脸色少有的冷峻.

“你怕了?”云舒道.你怕了……闻听这三个字,胖子心中忽而有所触动.想起初入城隍古井时,云舒也曾这样问过自己,那语气似疑问,然而更多地却是鼓励和关切.他心中怅然,扭脸望向云舒,云舒发觉他的异样,也扭过脸望着他.两相对视,从云舒的眼中胖子看到的是磐石般的坚定.

这是一双决不言败、充斥着强大信念的眼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它击垮.“哈哈!”胖子忽而笑道,“方才怕,眼下有你,却是不怕了!这酆都鬼城既然想留咱们,那咱就留下来,好好和他们玩玩儿!”言罢,二人朗声大笑.

“好生狂妄的小辈!”忽听一个雄浑粗犷的声音传来,如滚滚闷雷,震得人耳根发麻.二人扭头观望,但见一条巨大的触腕,不知何时已来至了身后,它高高立起,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二人头顶砸下!

那触腕比成人的腰还要粗一圈,绛紫色的皮肤干枯褶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肉瘤.那些肉瘤轻轻蠕动,使得整条触腕看起来就像是在不住颤动,令人浑身麻痒.它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以上势下,朝云舒和胖子的头顶压来.

猝然见到此等怪物,二人心中大骇.但二人久经战场,虽惊不乱,各往左右一跃,将将躲过了怪物的重击.沉重的触腕砸在殿顶,“砰”的一声,瓦片四散崩裂.强大的冲击力,将云舒的身子震得腾空而起.他翻了几个圈,直朝阎罗殿下方跌落,急忙一伸手,左手堪堪扒住了殿檐,方才止住坠势.云舒吊在空中,身子荡了两荡,这才停稳.下方恰有两名阴兵赶至,他们攀着殿柱,抡刀直削云舒双腿.危急之中,云舒忙将双腿一曲,避过双刀.而后趁双刀经过脚底之时,脚尖一踏刀身,同时单臂发力,趁势重新翻上了殿顶.那两名阴兵刀势未收,又遭云舒大力蹬踏,重心不稳,伴着长长的惨叫声,双双跌了下去.云舒站上殿顶,见那粗重的触腕一个翻腾朝胖子拦腰扫去.那触腕来自阎罗殿的后身,看不到它的始端,然而单单露在外面的部分,便有十余丈长,如一条翻卷的巨蟒,横扫天地.胖子避之不及,只得探双掌护在身前.双掌与触腕交碰,一声闷响,胖子被震得倒飞出去,摔在殿顶.胖子痛哼一声,只觉双掌发麻,手腕几乎断掉.他正欲站起身子,却见那触腕已高高扬起,尾部结成一把尖锥,狠狠朝自己插下来.胖子一声惊呼,急忙使了个就地十八滚,身子在殿顶上翻滚避过.身下凹凸的琉璃瓦,硌得周身生疼,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触腕从胖子身侧掠过,直直地插入殿顶.它速度太猛,收势不住,直插进去一大截才停住.周围烟尘瓦屑忽地腾起,四散弥漫.胖子惊出一身冷汗,翻身站起,却见那触腕一阵抖动,接着脚下传来一阵异响.他心知不好,不敢怠慢,急急向前一纵.迅猛的“尖锥”从下方钻破殿顶,擦着胖子的脚跟直冲而出,狂放的力量将胖子的身体掀了起来.胖子身体失去控制,如断线的风筝,眼瞅着便要飞出殿顶,恰在此时,云舒迎身赶上,探手一拉胖子胳膊,而后身体一个回转,将胖子的前冲之势卸去.胖子横着绕了云舒一圈,双脚才重又落回殿顶,他身体栽了两栽,终于站稳.

云舒方才这一式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是极考验功夫的.胖子的前纵之力,加上触腕的冲击之力,两股力量合在一处,恐怕已愈千斤.云舒以“四两拨千斤”之能,气定神闲地将此力卸去,自身不斜不晃,委实难得.触腕一进一出,将胖子攻了个落花流水,也将殿顶钻出了两个大窟窿.然而,触腕中间的一截却没在殿顶之下,扭动着脱身不得,看此架势,似乎是被大殿的木梁卡住.它滞了一下,而后猛然蓄力,耳轮中只听“咔”的一声,木梁应声而断!殿顶破了一个窟窿,断木碎瓦四下纷飞,触腕裹杂其中,翻腾而上,似冲破牢笼的猛兽愤怒着,以更加狂暴的姿态,朝云舒二人席卷而来!

云舒双手捧剑,死死地注视着飞速接近的触腕.待其袭至身前,他猛地将身一纵,高高跃起,同时口中一声大喝,但见龙吟剑白光暴涨,迎着触腕狠狠斩下.粗大的触腕在龙吟剑斩天灭地的攻势前,就像是一条肉虫齐齐断为两截.浅紫色的鲜血喷薄而出,洒在殿顶殿下,如淋了一场腥臭的血雨.

一声沙哑的嘶叫,从阎罗殿的后殿传出.断了的触腕前一半砸在殿顶,翻滚着朝殿下落去,轰然摔落在殿前的地面上.底下的阴兵急急向旁躲避,却有一名阴兵闪躲不及,被拍成了肉饼.

另一半触腕翻卷扭动着,朝阎罗殿的后殿退缩回去.胖子一声咆哮,抱着痛打落水狗的心态,飞身直追.他想看看那后方究竟藏着什么东西,然而未到近前,便见几条更加粗硕的触腕猛地从殿后飞腾出来.它们高高蹿起,而后向下一落,扒在了殿顶.胖子“嗷”了一声,抱头便逃,速度比之方才更为迅捷.那些触腕缓缓地向前攀爬,将偌大的阎罗殿几乎铺占了一半.随后,一颗巨大的头颅从下方露了出来.那头颅有一间屋子大小,通体绛紫色,像一颗软乎乎的肉瘤,其上疙里疙瘩、沟壑纵横.它不见口鼻,只有一对圆圆的眼睛.那对眼睛有一人多高,从身体里凸出来,像血一样鲜红.这颗头颅周围生长着七条触腕,最短的有丈长,最长的有十余丈.它用两条腕足横跨阎罗殿,将自己稳稳地固定在殿顶,其余的腕足则高高地向空中伸展,迎风蜿蜒舞动着,像一群兴奋的魔鬼.“这……一只超大号的沙魔!”见到它的全貌,云舒和胖子惊道.在这些触腕中,有一条触腕已被云舒斩断.它像其他触腕一样舞动着,但舞姿却显得难堪.随着它的每一次动作,都有紫色的鲜血洒向空中,令周围的空气都腥臭起来.“小子,功夫尚可!”一个声音响彻耳际.那人身材魁梧,站在沙魔的前额,一身鬼袖长袍,随风猎猎飘摆.巨大的触腕护在他的身侧,更添了几分威武和霸气.此人正是阎罗王!

他高高在上,俯视下方的云舒和胖子,道:“一夕之间,连斩我酆都城三位阴帅,本王还以为来了何方神圣,没想到竟是两个毛头小子,果真是后生可畏啊!”胖子笑道 :“嘿嘿,老头儿,不是我说你,就你那几位阴帅,个个都是歪瓜裂枣,还不够我们哥俩一划拉.还有你阎罗殿底下的那些个虾兵蟹将,整个一群乌合之众,若非你来得及时,我们哥俩早就冲将下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你说说,养了这么些个酒囊饭袋,你们还妄想称霸天下,凭什么?就凭后边那个只会傻叫唤的嗷嗷兽吗?”他说得嘻皮笑脸、极尽讽刺,言语间,却有意无意地提及远处那团红云中的强大存在.然而,他又实在说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只记得它的咆哮声令人心惊胆战,于是便给它起了个如此清新脱俗的名字.“傻叫唤的嗷嗷兽?”阎罗一愣,想了一想,才明白了胖子指的是什么.他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可知,这世间有十二异兽?”十二异兽!骤然听到这四个字,云舒心中剧震.

他是听说过的.传说,那是十二只蕴藏了强大力量的妖兽,它们非这个世界所生,却意外地来到了这个世界.它们所拥有的力量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完全无法想象的,足以毁天灭地!莫非,玄冥教得到了异兽,并企图释放异兽的力量?这实在疯狂至极!云舒暗道.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通,为何玄冥教会突然有一统天下的自信和决心,并不惜为此投入如此大的人力物力!一念及此,云舒内心十分焦躁.这个消息,一定要尽快传递给道尊!然而自己眼下被困酆都城,便是再生出八条腿也难逃脱.自己已经将翅音虫放飞良久,自己的援军为何还未赶到?

他心中念着援军,而此时,武当山石岳、泽千里二位首座正疾飞而行,急急往抱犊山方向赶来.胖子听了阎罗的话,眼中闪过一道异芒,但转瞬又压了下去.那简短的四个字,足以令他确定自己先前的猜测.他装傻充愣道:“什么一(异)兽、二兽的,除了会嗷嗷叫,还会干些什么?”

阎罗听出了胖子的探听之意,回答道:“你若想知,倒也不难.本王看你二人为可塑之才,只要你们肯加入我玄冥教,本王自会将教中之事告知,并且,你们此前所闯下的祸事,本王也可以一概不究.如何?”胖子道:“入你玄冥教,有何好处?”他话音未落,忽见云舒朝自己怒目而视,立时一缩脖子,噤声不语.阎罗道:“本王将在鬼帝面前美言几句,封你们做个十八层狱主,待荡平天下之后,自有享不尽的财宝美人,可好?”云舒怒道:“我武当正道,怎可与邪教小人为伍!”

阎罗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他口中说着,手臂已缓缓抬起,轻轻朝前一挥.便见他身侧的一条触腕猛地向前一抖,如一条长鞭,狠狠地朝云舒抽过来.

那触腕受阎罗的驱使,比之先前更疾、更猛!面对突袭,云舒不退反进,向下一塌腰,如风驰电掣,直直迎了上去.通过方才与那触腕一番交手,云舒已经明白,自己便是斩断再多的触腕,也无济于事,自己需要做的,是尽快接近阎罗,只有制服了他,才是战局胜负的关键.

触腕袭至身前,云舒无心与之纠缠,闪身躲过攻击,继续朝阎罗冲去.阎罗明白云舒的意图,蔑然一笑,再次挥手,另一条触腕朝云舒席卷而来.那触腕粗如缸口,角度刁钻,攻势凌厉,身虽未到,呼啸的破空之声便已让人胆怯.胖子见云舒势微,也飞身跃起,从另一侧朝阎罗急攻而去.他身前无触腕袭扰,速度比云舒更快更疾.阎罗看在眼里,忙大手一挥,分出两条触腕,与胖子缠斗在一处.阎罗一心二用,云舒顿觉压力一轻.他奋力避过来袭的触腕,身躯不敢稍停,继续抢攻.见云舒飞速接近,阎罗眉头一拧,身下两条触腕,一左一右,齐齐朝云舒攻来.它们封住云舒前路,如两条翻腾的巨蟒只欲将云舒撕成碎片.

云舒脚尖点地,身形忽地拔地而起,从两条触腕的上空掠过.身子如蜻蜓点水,轻踏触腕,朝阎罗急奔,而后猛地腾空而起,挺剑朝阎罗直刺!云舒这一套动作,着实将自己灵动迅捷的身法发挥到了极致.阎罗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龙吟剑便已到了近前.此时,他的身周沙魔的触腕还未及收回,他的整个身体都暴露在了龙吟剑下.阎罗望着疾速逼近的云舒,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云舒也盯着阎罗.四目交汇,从阎罗的双眼中,他却看不到一丝惊慌,有的只是淡定和从容.

对于对方的这种表现,云舒有些讶异,然而如此情势,已容不得他多想.他暴喝一声,瞬间将自己的攻击力提升到顶点,龙吟剑白芒大盛,拖着一道白色的焰尾,直插阎罗!

阎罗站在沙魔的前额,背靠着沙魔那软软的、疙里疙瘩的肉,那些肉不停地颤动着,就像一洼蠕动着蚯蚓的泥潭.他望着云舒一笑,而后身体开始向后靠,一扭一晃之间,竟陷入了那洼“泥潭”中,转瞬便被漫上来的“泥浆”吞没.就像是一块石头,坠入一片沼泽中,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情此景,完全超出了云舒的预料.他心中大骇,但已无法收回自己的攻势,龙吟剑朝着阎罗消失的地方狠狠刺下!“噗”的一声,龙吟剑直插而入.那沙魔额前的肉非常柔软,龙吟剑整个陷入其中直没剑柄.如此绵软的手感,令云舒知道,自己没能刺中阎罗.沙魔的肉蠕动着,一股劲一股劲地拉扯着龙吟剑,竟要将这把剑从云舒的手里抢夺过来.云舒死死攥住剑柄,而后单膀较力,猛地将剑拔了出来,随之,一股紫色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云舒抽身欲退,却见自己身侧,一张脸从沙魔的肉体中浮现出来,看那轮廓,分明便是阎罗.他带着阴邪的笑意,探出手掌,一掌直击云舒胸膛.双方距离实在太近,并且,阎罗躲在沙魔的皮肉后猝然发难,云舒根本无可躲避,只是本能地凝聚内力,护在胸前.耳轮中只听“砰”的一声,云舒倒飞出去五六丈,重重地摔倒在殿顶.他紧咬牙关,歪歪晃晃地站起,身子一个踉跄,“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云舒!”胖子失声痛呼.他正自与两条触腕缠斗,见云舒重伤,心中又恨又怒.他胆气高涨,猛地拔起一只屋脊上的石雕鬼头,身躯一转,抡圆了直朝阎罗丢去.那石鬼有一口水缸那样大,虽非实心,但少说也有三四百斤,折着跟头砸向阎罗.此时,阎罗已从沙魔的体内缓缓浮现出来.他站在沙魔的额前,望着飞速接近的石鬼,手掌轻轻一挥,一条触腕从侧方扫来,正正地抽打在石鬼上,石鬼登时碎裂开来,石屑四溅!飞溅的石屑短暂地遮挡了阎罗的视线,趁此契机,胖子纵跃而起,如一支离弦的利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直袭阎罗.他身在空中,便以内力在掌心凝成一面黑色的盾影,狠狠朝阎罗拍去.

阎罗将胖子的伎俩看在眼里,却并不惊忙,他抬起右掌,迎着胖子的手掌,大力推出.双掌交碰一处,狂放的内力,令阎罗殿上空骤然响起一声闷雷,强大的气劲以两人为中心,波浪般向四周翻涌,狂风大作.胖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种纯粹的内力对决,令他那久已疲惫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这便是你的全部实力吗?”阎罗将胖子的变化看在眼里,说道.胖子憋着一口气,根本无法开口回答.但对方的一句问话,却让他陡然明白了,对方根本没有尽全力.阎罗左手缓缓抬起,猛施一掌,叠在自己的右掌背上.两股内力合为一处,齐朝胖子涌去.

骤然倍增的内力,令胖子再也坚持不住,掌前的盾影轰然碎裂,他的身体翻着跟头,朝一旁跌去,然而未等落地,便见一条触腕席卷而来,将他的身体紧紧缠住.胖子受了阎罗重击,体内似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又被触腕缚住,喘息都觉得困难.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想动却动弹不得.阎罗的身体向后倾斜,以卸胖子的反弹之力.身后的沙魔前额向内微凹,将他的身子托住,又缓缓地扶他站稳.

他擒住了胖子,再度望向云舒,轻轻抬起手臂,身前的五条触腕,便一齐爬行着,朝云舒包抄而来.云舒单手仗剑,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渐渐逼近的触腕,又望着被触腕紧紧缠着的胖子,心中泛起一阵凄凉.扭头回望阎罗殿下,无数阴兵站在殿外,黑压压一片,望着殿顶高声呼喝,恨不得沙魔立即将入侵者撕成碎片.五条触腕将云舒围在当中,而后纷纷腾起,从各个角度猛攻而来.云舒重伤在身,每一次闪转劈刺,五脏六腑都像开了锅,烧得生疼.他咬牙硬挺,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不消片刻,便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终于,他一个疏忽,被一条触腕从背后拦腰卷住,翻腾着飞向高空.云舒只觉身子倏忽一轻,耳边风声山响,眼前景致翻转,头昏眼,已被触腕高高擎起,悬于空中.那触腕将他的身体缠得死死,他受到压迫,急忙将内力灌注全身,打算冲破这种束缚.然而方一发力,那触腕便有所察觉,骤然大力缩紧,他只觉眼前一阵发黑,骨头几乎被勒得散了架,刚刚聚起的气力也随之散去.两条触腕,一条卷着胖子,一条卷着云舒,缓缓送到了阎罗的身前.阎罗望了望两人,而后狂笑一声,道:“小子,本王再最后问你们一遍,降还是不降?”胖子“呸”了一声,道:“降你个屁!”云舒一声冷哼,道:“邪魔外道,终有一日,天将收你!”阎罗道:“既然想死,本王便成全了你们!”言罢,双手一握,那两条触腕便缠着两人的身子,狠力收绞!

巨大的压力令云舒只觉身体如揉碎了一般的疼痛.他觉得自己的骨骼开始碎裂,筋肉开始崩断,血液也开始挣破血管向体表漫延.他痛苦到了极点,想大声吼叫,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所幸,这种痛苦很快又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的麻木.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心跳也似乎停止了,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死了呢?没想到,自己一路搏命,最终却还是死在了这阴森的地底,而自己查获的玄冥教的诡谋,也将随着生命的消散而长久地葬在地下!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周遭的景象也统统变成了一片黑暗.他觉得轻飘飘的无着无落.也许,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轻飘飘的灵魂吧!他向四周巡视,希望再看一眼自己生前的肉身,看看他是不是死相非常难看.然而,周围都是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想往前边走,然而迈动步子的时候,却发觉周围有什么东西,令自己的行动非常艰难.像是水,自己似乎正置身于水里.这样想着,他的周围竟真的变成了一个水的世界.那是一片黑色的水,沉沉地压迫着他的身体.他向上看,看不到水面,向下看,也看不到水底.孤独和恐慌令他本能地想向上游动,可身体刚一动弹,便觉上方的水体重重地朝头顶压来,令他挪动不了分毫.

他挣扎了几下,突听一声粗重的叹息,从前方的黑暗处传来.

云舒愣了一下,试着向前游动.水体的粘滞力很强,但他勉强能够前行.于是,循着那声叹息,他缓缓向前游去.

幽沉的水,朝着他的身体挤压过来,他每前行一步,都会让他的身体更加沉重、更加难以维持.最后,当那种压力上升到令他寸步难行时,他抬头,看到了自己的上方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眼睛.那是一双白色的眼睛,高高地悬在上空.云舒记起来,这不就是此前先后两次出现在自己幻觉中的那一双眼吗?不过,那两次出现,它都是模模糊糊的,令人真假难辨,而这一次,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它是圆圆的,就像两轮皓月,并排着挂在黑暗深邃的夜空,散发着洁白无瑕的光芒.然而这双眼睛,没有瞳孔.“小子,你过来.”一个声音说道.那声音沉沉的,就如这黑沉的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它从四面八方袭来,带着一股王者的威严和霸气,充斥了整个空间.云舒茫然四顾,却寻不到声音的源头.于是他抬头,望向上空的那双眼睛.“没错,就是我.”那双眼睛说道,“你过来.”云舒点点头,重新向前游去.这次,他觉得周围的压力稍轻,令他足以向前,然而刚游了几下,便见前方的黑暗中,突然探出了一只巨大的爪子.那爪子有五趾,前四后一,巨大得像一扇城门.它通体纯白,爪心筋肉虬结,爪背生满鳞片,爪尖泛着森森寒光,破开水体,带着撕裂天地的气势,朝云舒抓来.

云舒心下大震,想向后退缩,然而未等动作,便已被它抓在了掌心.它攥着云舒,忽地向上,来到了那双眼睛近前.骤起骤停间,云舒只觉头脑发胀,几乎昏厥过去.等他缓过神来,睁眼向前一瞧,立时惊得目瞪口呆.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条白色的巨龙.它的身体盘在一座高耸峻峭的山峰上,龙头比山巅更高,龙身盘着山体螺旋而下,一直隐没在山脚的视线不及处.它身上的鳞片,比云舒的整个身子还要大,每一次喘息,就像刮过一阵狂风、闷雷滚滚.龙,自己竟然见到了龙!云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望着它,兴奋、忌惮、疑惑、惊惶……种种情绪交织一处,令他头脑一片混乱.“小子,我真想捏扁了你!”巨龙说道.它露出两颗巨大的獠牙,朝云舒恶狠狠地,鼻侧的两条龙须随着嘴巴的开合在黑暗的水体中翻腾漂摆.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流,卷得云舒睁不开眼睛.而巨龙说话的同时,它的爪子也骤然加力.云舒只觉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身体几乎要被挤爆.他暗暗叫苦:自己今天是触了什么霉头,刚被沙魔缠挤,又被巨龙捏攥,在这些怪物面前,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只蚂蚁,毫无反抗的余力.

巨龙一捏之后,爪力渐轻,云舒终于得以喘息.“放开我!你为何抓我?我何曾招惹过你!”云舒高声喝道.“何曾招惹过我?”听闻云舒之言,巨龙忽而双目白芒大胜.它龙口大张,朝着云舒愤怒咆哮道,“你一夕之间三番将我唤醒,令我不得静息,这算招惹么?你以肉身凡胎,封印我残魂之力,令我不得解脱,这算招惹么?你本领微薄,偏又不自量力,几番遇险,命在旦夕,你可知你若身死,我必魂灭,这,又算招惹么?我之怒火,早已倾天,无处宣泄不说,反倒终日受你这黄口小儿之累,你说,这算不算是招惹!”

它愤怒地咆哮着、质问着,龙身因激动而翻转扭动.它的身上,一道道粗硕的锁链将它的身体与高耸的山峰紧紧绑缚在一起.那锁链金光闪闪,在它挣扎身体的同时,锁链上不时泛起金色的闪电,打得龙身冒起阵阵白烟.它痛吟了两声,身体停止挣扎,那闪电才渐渐平息.这一幕,云舒看在眼里,不由得心惊肉跳.他的脑子里升起一连串的疑问,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问出这些疑问的时候.于是他静静地望着巨龙,等待它慢慢平静下去.那些金色的闪电,一定是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巨龙的情绪变得低落怅然,眼神变得暗淡无光,就连抓着云舒的爪子,也似乎没了力气.从它的双眼中,云舒读出了它那满心的不甘,以及拼劲全力却又无力回天的落寞.“你,是封印在我体内的,一条龙魂?”云舒试探着问.巨龙望着他,缓缓颔首,算是回应.得到巨龙肯定的回答,这一瞬,云舒的世界观几乎坍塌.他脑子里一片混沌,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我的身体内?”巨龙没有回答,云舒发现,它的眼睛里白色的火焰再度跃动起来,那是它的怒火,一触即发.“我能体会到你的愤怒.”在巨龙暴跳之前,云舒道,“我也能体会到你的痛苦.如果你愿意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并且需要我帮助的话,我会竭尽全力.”巨龙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异芒,但转瞬又暗淡下去.

“你太弱小了.”巨龙道,“你如果想帮我,就请珍重你的生命,好好活下去.你要记住,我的龙魂依你而生,与你共存共亡.”云舒苦笑道:“这一点,我怕是很难做到了.因为我的生命,马上就要被沙魔夺去了.”“哈哈……”巨龙突然笑道,“区区小虫,也敢在我龙族面前作怪,去吧,莫要它活!”巨龙说着,猛然将龙爪向上一挥,云舒的身子便忽地一下,流星一般直朝上方飞冲而去.黑暗而冰冷的水,与云舒飞速上升的身体摩擦、挤压,让云舒觉得如剥皮削骨般的剧痛.他展开双臂,扬起头颅,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吼,拖着一道白色的焰尾,瞬间冲破了眼前的黑暗.

阎罗殿顶,阎罗负手站在沙魔额上,狞笑着望着触腕一点一点收紧.触腕下的两名年轻的武当弟子,是如此的富有胆识和能力,他真心希望他们能够加入玄冥教.倘若他们真的受降,作为自己的部下,一定会胜过那死去的三大阴帅.即使他们诈降,假意加入玄冥教,也足以令那号称正道第一宗派的武当颜面扫地!只可惜,他们宁死不肯服软.

如此,便只能取了他们的性命了.阎罗命令沙魔挤爆他们的身体,然而,随着触腕的缩紧,云舒的体内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在云舒的暴吼声中,破体而出,将那条死死缠着的触腕震得节节寸断!一同被震碎的,还有云舒上身的轻甲和白衫,露出他健硕的臂膀.他的背后,一片不规则的白斑,渐渐扭动、蜿蜒,凝成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龙形.他的双眼转瞬间变得一片纯白,泛着皓月般洁白的光辉,神圣得不似凡物.他悬在空中,而后猛然化作了一道白光,朝阎罗和沙魔激射而去.阎罗无法理解,方才还是奄奄一息的身体,为何会突然出现如此变化.那狂放的力量,绝非人力所能撼动!他心胆俱寒,本能地将双臂护在胸前.

与他心意相通,沙魔也瞬间将自己的触腕全部收拢.它弃了胖子,用残存的五条触腕,层叠交织成了一道网,护在了阎罗的身前.白光砰然撞击了触腕之网,阎罗在网后看得清楚,那道白光,分明是一条白色的龙!白龙伸出利爪,一挥一扯,便将那触腕之网撕得粉碎,而后奔腾着,直直撞入了自己的胸膛.在这股力量面前,他没有任何躲避和抵抗的余力,只觉身体一空,甚至连一丝痛觉都没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白光将阎罗与沙魔穿透而过,在空中一个翻腾,而后重新落回了阎罗殿顶.他站在殿顶之上,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黑色,背后的龙形也再度变成了一片毫无规则的白斑.这一击使他的体力严重透支,他双眼一闭,仰面倒下.

阎罗和沙魔的身体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云舒,眼神却已散了.停了几秒,他们的尸体齐齐栽倒.沙魔庞大的身躯,照着云舒仰倒的位置轰然砸下.云舒眼睁睁瞧着,想提气躲避,却无能为力.却见一个身影猛地从旁侧蹿出,携起云舒,跳到了一旁.此人正是胖子.他原以为自己此番必死无疑,头脑恍惚间,却被触腕松开.他从空中落至殿顶,摔了个半死,睁眼望,正瞧见云舒化作一道白光,穿透了阎罗和沙魔.以他的目力,隐约辨出那是一道白色的龙形,却又不敢确信,用力眨眨眼,只这一瞬的工夫,云舒便已落回了殿顶.他见沙魔的尸体砸向云舒,急忙拼力向前一纵,将云舒抢夺出来.

沙魔沉重的身体,砸在两人脚畔,只听“轰隆”一声,殿顶承受不住如此压力,塌下去了一大块,两人的身体也随之一同向殿内掉落.

阎罗殿高十几丈,胖子携着云舒,毫无防范地向下坠落,如若坠底,定然非死即伤.仓促间,忽见沙魔的一条死腕从眼前甩落,他眼疾手快,右手携着云舒,左手向前一探,死死地扣住触腕,一拉一拽,两个人的身体,便朝沙魔荡过去.“轰!”沙魔砸在殿中,将地面砸进去了一大块.两个人摔在沙魔身上,就像落入了一团厚厚的棉絮中,陷下去一大截.两人挣扎着,跳到了地面上.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殿外,众阴兵如潮水一般,朝殿内涌来.从云舒二人被触腕死缠,到云舒挣脱束缚突袭阎罗,再到沙魔砸破殿顶,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殿外的众阴兵反应过来,阎罗已死.这些阴兵心里明白,这两名凶手犯下如此重罪,若然逃脱,鬼帝怪罪下来,定然谁都难逃重罚.相反,若是谁能亲手抓到凶手,定然会是头功一件.又见凶手体虚,因此,众阴兵争先恐后,只想亲手将二人捉拿.“云舒,你还好吗?”胖子搀起云舒,一边焦急地望着蜂拥而至的阴兵,一边问道.云舒咬牙道 :“没事,死不了!还能再杀他一千虎狼兵!”“好!那咱就为民除害,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胖子大喝道.

几道弩箭先行而至,朝二人飞射而来,二人弯身踏腰,躲在沙魔尸体后避过.随后,众阴兵转眼及至,双方斗在一处.二人虽嘴上说得豪气,实际已然是强弩之末,尤其云舒,每每挥剑都觉这把龙吟剑分外沉重,全凭一股韧力支撑.

二人且战且退,然而再往后退,便已近了那鬼屏暗门,门后则是无底的还魂崖.二人彼此对望,从彼此的目光中已然明白,今日若无法脱身,宁愿跳入这还魂崖粉身碎骨,也不愿落到这群阴兵手中受辱.忽听旁边有人大叫:“抓活的!别让他们跳崖!”二人转眼一望,却是那红袍判官,怀抱鬼角号,在一旁呼喝.他看出了二人有意自决,因此及时向众阴兵提醒.见了判官,胖子忽然心头一喜,他猛然向前一纵,一掌直击判官面门.那判官乃是个文官,平日执惯了纸笔,只会一些粗浅的功夫.他见胖子来势汹汹,吓得大叫一声,急急向旁躲避.胖子一掌落空,忽而变掌为爪,抓住了他怀中的鬼角号.判官幡然醒悟:这胖子袭击是假,抢夺鬼角号是真.于是死死抱住号角,不肯松手.但他那劲头,如何与胖子相比?胖子猛一发力,便将他连人带号一同夺了过来,而后抬起一脚,将他蹬飞.胖子抢了鬼角号,奋力朝云舒投掷过去,同时喊道:“我阻住阴兵,你弄响它!”云舒抬手接住号角,心里已然明白了胖子的意图.这鬼角号能够唤来蝠灵,带人去往玄冥教的秘地,如今二人毫无退路,与其受死,不如去往秘地一探,兴许会有一线生机.退一步讲,到了秘地即便没有生路,能够弄清玄冥教的秘密,也好过眼下这般稀里糊涂地死去.云舒应道:“好!”而后抽身跳上石梁,面朝远处的那团红云,举起鬼角号便吹.有阴兵紧随而至,胖子已飞身跟上,挥掌将阴兵打下石梁.长长的惨叫声,久久在耳边回荡.胖子抢过一柄鬼头刀,站在鬼屏后,阻住阴兵来势,他刀掌并用,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云舒吐息发力,想象着自己一声号响、蝠灵来朝的景象,可那鬼头号却并没有出声.他心中焦躁,猛吹几口,号角仍旧无声.胖子在身后连声催促:“云舒你在玩啥?你再不快点,胖爷我可就嗝屁了!”云舒没工夫搭理胖子,回想判官当时吹响鬼角号时的情形.这鬼角号极耗气力,而此时自己内力大损,心神不宁,想要吹响它,并非易事.但此时生死攸关,便是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于是默念清心诀,努力让自己清下心来,而后气汇丹田,对准鬼角号,徐徐吹响.悠扬的号角,穿云透雾,朝远方传播开去,如九霄龙吟,令人心神激荡.或许是云舒的号角声格外动人,或许是蝠灵刚刚返回、未及睡沉,这次,仅仅一声号响,便见远处那团红云微微一颤,十数只蝠灵渡空而来.号声渐消,云舒咳了一声,只觉嗓子眼发咸,嘴角有鲜血溢出.他急忙闭目凝神,调整内息,气行周天,方才觉得舒畅了些.睁眼望,十数只蝠灵,已然离得不远.“胖子,撤!”云舒冲至胖子身侧,助其逼开近处的阴兵.

胖子一点头,趁蝠灵掠过头顶之际,腾身跃起,单手抓住了蝠灵的腿爪.蝠灵巨大的身体,拖着胖子如若无物,在空中盘旋一周,朝着来时的方向返航.云舒紧随其后,抓住另一只蝠灵的腿爪,跟了上去.身后,几支弩箭破空而至,云舒挥剑拨打,险险避开.阴兵们冲上石梁,哪肯轻易放二人逃脱?纷纷跃起身子,各自抓住一只蝠灵的腿爪,朝二人疾追.他们手执弓弩,不时射出道道弩箭,与二人擦肩而过,甚是惊险.二人穿行红雾之中,耳畔风声呼呼,身下深渊万丈,令人不敢直视.

身后的蝠灵有飞得快的,已然追至了云舒近前,下方的阴兵朝云舒抡刀便劈.云舒举剑招架,叮叮当当,与阴兵斗了几招.他们身在半空,一手执兵刃,一手抓蝠灵,与在陆地上相斗迥然不同,既受蝠灵飞行状态的影响,又受周围渐浓迷雾的阻碍,拼斗起来格外吃力.云舒仗着剑式巧妙,一剑刺入阴兵肋下,阴兵吃痛不住,手臂一松,翻身栽入深渊.又有两名阴兵,分左右赶上云舒.云舒腹背受敌,勉力抵挡一阵,终于一剑斩断其中一只蝠灵的腿爪.那蝠灵一声悲鸣,与阴兵一齐翻滚着朝深渊跌落,半晌又晃晃荡荡地振翅飞了上来,却已寻不到那名阴兵的身影.另一名阴兵恰巧欺至云舒近前,效仿云舒的招式,抡刀猛砍云舒这只蝠灵的腿爪.云舒回剑轻挑,拨开鬼头刀的刀头,而后剑尖一扫,抹在了阴兵的脖颈.云舒连败阴兵,不及喘息,又听背后恶风不善,两只弩箭呼啸而来.他急忙挥剑拨打,却被一只弩箭射中了左肩.他左臂正自抓着蝠灵的腿爪,肩部中箭,令他的手臂一软,几乎脱手坠落.他拼命抓紧,而后将龙吟剑叼在口中,伸右手拔出弩箭,手腕一抖,弩箭沿着来时的方向激射而出,正中一名阴兵的胸膛.那阴兵惨号一声,朝下方急速坠落.双方边战边走,不多时,便来到了那团红云近前.胖子首当其冲,云舒紧随其后,双双飞入红云之中.

红云之内,竟是一个巨大的红色祭台.祭台直径百丈,由岩石雕凿而成,悬在空中,周围云雾缥缈弥漫.蝠灵飞至祭台边缘,急往下落.胖子站上祭台,双手却并未松开蝠灵腿爪.他跟着蝠灵紧跑几步,而后双膀较力,身子转了两圈,竟将蝠灵凌空甩了起来,直朝后方丢去.正有另外两只蝠灵携着两名阴兵赶至,未等落至祭台,便被胖子丢出的蝠灵迎面撞上.三只蝠灵撞于一处,庞大的身躯卷在一起,其中两只扑腾一翻,重新振翅飞起,另一只却翅膀折损,哀鸣一声,直直向下坠去.那两名阴兵在巨大的撞击力中把持不稳,双双跌下深渊.

云舒松开蝠灵爪,落在祭台之上,趁势向前一个滚翻,卸去前冲之力,这才稳稳站定.身后呼喝声、蝠灵破空声接踵而至,尾随而来的阴兵也纷纷跃上了祭台.经过这番恶斗,追过来的阴兵不过人,但他们不知畏惧,挥舞鬼头刀朝二人杀将过来.云舒已然累得脱力,便是这区区几名阴兵,也令他头痛不已.转望胖子,却见这家伙不知怎的,在跃上祭台之后,变得益发神勇,他飞身形跃入阴兵群中,晃双掌左右开攻,片刻之间,便将这些阴兵格杀,连尸体都给踢入了深渊.

胖子收拾完阴兵,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来至云舒面前.这祭台由红云笼罩,四周混沌迷蒙,连空气都比别处的要黏滞浓稠,令人呼吸不畅.二人所处的位置,乃是祭台的边缘,朝祭台中心处望,只见柱影绰绰,却望不太真切.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加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朝祭台中心靠过去.

离得近了,二人所见愈发清晰.只见在祭台中部,按八方位置,均匀排布着八根巨大的鬼柱.那鬼柱直径一丈,高八丈,其上各自雕琢了食气鬼、山野鬼、水溺鬼、吸血鬼、欲色鬼、吊死鬼、饿死鬼、小儿鬼,一个个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每根鬼柱上,都绑缚着三四名身着白衫的魂儿,他们耷拉着脑袋,身子直挺挺的,不知死活,双臂则高高抬起,举在身侧.二人发现,这些魂儿的身上,无一例外地缠着一种鲜红色的藤蔓.那藤蔓无花无叶,顺着鬼柱的纹路攀爬而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类似于壁虎脚一样的枝蔓分生出来,牢牢吸附在魂儿的身上.顺着藤蔓的来源和走势,二人望向祭台的正中心.

祭台的正中,在八方鬼柱的包围下,赫然是一颗巨大的黑色玉石.那玉石有两人多高,呈不规则的椭圆形,表面泛着幽沉的光泽,像漆黑的夜,令人产生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畏惧和不安.它悬于空中,一起一伏地缓缓波动,随着每一次起伏,都有一种微弱低沉的喘息声传出,就像一只沉睡中的巨兽.鲜红的藤蔓从玉石的下半部生出根来,向四外蜿蜒伸展,又爬上八方鬼柱,缠着鬼柱上的魂儿.藤蔓与玉石连接之处,不时冒出一缕缕细细的血流,顺着光滑的石体向淌,可很快又被玉石吸入其中.这块玉石在吸血!云舒心中惊骇.它通过血藤与那些缚在鬼柱上的魂儿相连,将魂儿体内的鲜血,吸到自己体内!这是怎样的一只怪物!

“这是异兽之灵.”胖子道,“异兽的残魂,就封印在这颗石卵中.”云舒诧异于胖子所知,更加仔细地望向那颗兽卵.漆黑的光泽下,暗沉的石体中,似乎真的隐着一个黑影.那黑影有手有脚,颇似一个半蹲的人形,在石中缓慢地挪动身体.这令云舒更加诧异:什么兽?怎会生了一副人形?“哼哼,玄冥教内,果然藏着一颗异兽之卵!”胖子冷笑道,“他们躲在此地,用生人之血滋养兽卵,妄想唤醒异兽,独霸天下!看这异兽的形态,大致已恢复了七成,幸亏你我来得早,若是再晚些时日,怕是无人能够阻挡玄冥教了.”

听闻此话,云舒益发对胖子刮目相看,同时,他心底里对胖子的质疑也越来越深.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身份!云舒方想出言询问,却听前方的虚空中,传来了一个声音.“知道的却是不少,然而又有何用?”那声音随性而发,细若蚊蚋,传入二人耳中,偏又异常清晰,足见功力.随着声音落地,云间缓缓飘落了一位金发男子,他站在兽卵旁侧,悬空而立,负手望着云舒和胖子,脸上带着一股超然自若的神态.此人方一出现,云舒二人便觉一股强大的气场将自己包围,压得喘不过气来.然而这种气场,却非那人刻意为之,只是随性自然地流露.

这是一个绝顶高手!云舒一边运气抵御这种气场,一边暗暗思量.此人的功力,恐怕已经达到了武当山各宫首座的水准.望着两人勉力支撑,那人淡然一笑,他有心试探二人实力,将气息进一步外放.强大的气场潮汐般席卷二人,二人只觉身周压力陡增,急忙双双盘坐在地,五心朝天,凝神抵御.那人见二人仍自顽强,略一皱眉,而后外放的气息瞬间高涨,排山倒海般压向二人.云舒旧伤复发,只觉嗓子眼发咸,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胖子在一旁见了,心中焦急,然而他自身难保,根本无法施以援手.那人似乎并不想取了二人的性命,见二人再难支撑,随即将气息收敛.二人如遇大赦,深吸了几口气,才渐渐平复.

“凭你二人这般功力,竟能闯酆都、杀阎罗,着实令本座费解.”那人说道.他语调平和,丝毫听不出喜怒.“你是何人?”胖子问道.“鬼帝,周乞是也.”此人便是鬼帝!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在此之前,二人还在琢磨鬼帝该是如何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张平凡而略带儒雅的脸.“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自绝于本座面前,留个刚正就义的名声;二是等本座出手,让你们尸骨无存.”他语调不疾不徐,字字却透着杀意.“若是我两者皆不选呢!”胖子大喝道.他话音未落,便猛地腾身而起,挥掌朝鬼帝急攻而去.“胖子!”云舒惊呼一声.以刚才鬼帝展露的实力来看,胖子此举,无异于飞蛾扑火.飞蛾扑火尚能使烛火一暗,而面对鬼帝,胖子甚至不能让对方心底泛起一丝波澜.望着胖子渐近,鬼帝轻轻抬手,对着胖子虚空一抓,胖子原本疾奔的身体,便骤然停住.鬼帝慢慢将手抬高,胖子的身体也随之向上提起.在外人看来,胖子身周分明什么都没有,可他挣扎的身体,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你既然两者皆不选,那我便给你第三条路.”鬼帝说着,手臂向旁一摆,胖子的身体便挣扎着飞到了一根鬼柱前方.

鬼柱下方,血藤疯狂地顺着柱身攀爬上来,它们似饥渴的恶鬼,转瞬将胖子的身体团团缠住,绑缚在了鬼柱之上.有壁虎脚一般的东西从藤蔓上伸出,吸住胖子身体的几处大穴,随后,鲜血一股一股,顺着藤蔓搭起的通路,朝异兽之卵涌去.“你将看着自己的身体流干最后一滴鲜血,慢慢枯萎.”鬼帝道.胖子耷拉着脑袋,身体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胖子!”云舒叫道.以他的目力,已看清方才鬼帝使的手段.鬼帝将自己的气息凝为实质,幻成了一只巨大的手爪.那手爪作为鬼帝手臂的延伸,轻而易举地擒获了胖子.待胖子被血藤缠缚在鬼柱上之后,那只手爪又缩回了鬼帝的身体.然而,这种化气为形的功夫,云舒虽然看得懂,却无招.如果说面对阎罗,自己拼上性命还能勉强一战的话,那么在这个鬼帝面前,自己恐怕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你也同他去吧!”鬼帝望向云舒,手掌一探,云舒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的身体提了起来,向另一侧的鬼柱飞去.云舒身在半空,闭着眼睛,心中却是在急切地呼唤龙魂.如果龙魂出窍,面对鬼帝,兴许会有一线转机.先前面对沙魔时,自己命在旦夕,引得龙魂出手相救,而此刻,自己再度命悬一线,可遗憾的是,竟丝毫感受不到龙魂的存在.

不是说,如若自己身死,巨龙也会魂灭吗?那么为何此时自己性命攸关,巨龙却仍无动于衷?云舒有所不知,那巨龙此前为了救他,已经耗费了太大的魂力,从而陷入了更深层的休眠中,一时无法醒来.和胖子一样,云舒也被绑缚在了一根鬼柱上.血色的藤蔓缠着他的身体,壁虎脚状的东西吸住他身上的几处要穴.云舒此时才知,那“壁虎脚”并非只是附着在身体外面,它的底部,有一条纤细的针状口器,扭动着钻入人的皮下,以此抽取人的血液,向外输送.云舒只觉一阵阵抽筋吸髓般的疼痛,连痛呼都没了力气.

云舒眼睁睁望着,自己的鲜血顺着蜿蜒的藤蔓,流向祭台正中的异兽之灵.吸了鲜血的藤蔓,颜色变得更加鲜红欲滴.然而,未等那股血液流入石卵,石卵便突然剧烈地一颤.攀附在其上的藤蔓竟在颤抖中纷纷脱落,它们掉落在祭台上,扭动了两下,转瞬枯黄萎缩.这种枯萎是瞬时而发的,一旦出现,便飞速朝着八方鬼柱蔓延.云舒顿觉身上的血藤没了气力,它们脱离了身体,迅速枯萎下去,而自己的身体因失去血藤的束缚,也从鬼柱上坠落.

云舒摔落在祭台上,同时发现,其余鬼柱上的魂儿也正在纷纷坠落.自己的鲜血竟有如此异能令异兽的石卵产生巨变?云舒心中纳闷,可细细一瞧,方知并非如此.有异能的并非自己的血液,而是胖子的鲜血!

因为,整个祭台上,所有的魂儿都已坠落在地,唯独胖子仍然被缚在鬼柱上.而所有的血藤都已枯萎,唯独缠着胖子的那条仍自血亮!胖子的鲜血一缕缕注入石卵,它们在石卵中,翻涌奔腾,连带着石卵也开始颤动起来.鲜血朝着石卵中心汇聚,渐渐结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图腾.血红色的图腾在泛着黑玉光泽的石卵中,显得是那样触目惊心!而这个图腾,云舒却见过.它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带着螺旋的波纹,让人看了便觉头昏脑涨.不正是此前山荫镇上,那偃师背后所绣的图案吗?

而这个图案也出现在了胖子的胸膛,红惨惨的,像从体内渗出的血.图腾、胖子、偃师……云舒只觉,自己陷入了巨大的阴谋当中.在图腾显现的过程中,胖子正大瞪着双眼,口中念着一串复杂的咒语.那咒语不似人言,由非常怪异的音符组合而成.那些音符粗重而狂放,如愤怒的野兽在吼叫.

咒语声中,两个图腾越发地清晰,向外闪烁着红色的光芒,遥相辉映.此种异变,显然也超出了鬼帝的理解范畴.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竟也显出了一丝敬畏的神色.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他本能地想要阻止胖子.于是,他抬起手臂,虚空一掌,只见一道巨大的掌影直朝胖子拍去.

在鬼帝出掌的一刹那,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从异兽石卵中传出.这声咆哮,云舒不止一次地听过.在奈何桥上,在阎罗殿中,自己都曾听过这种声音.但这一次,它比先前更惊人、更响,伴着它的啸声,整个祭台都剧烈地晃动起来,四周风起云涌.

在剧烈的晃动中,云舒站立不住,摔跌在地,死死抱住一根鬼柱,才终于稳定了身子.而有些魂儿却没这么幸运,他们从祭台上甩落,挣扎着坠下深渊.咆哮声中,异兽之灵裂开了几道缝隙,一道黑光从中飞腾而出,抢在鬼帝掌影之前,钻入了胖子的胸膛.“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掌影正正地击在胖子身上.

胖子身后的鬼柱,在掌力的冲击下轰然碎裂,巨大的碎块翻滚崩落,周围烟尘弥漫.鬼帝静静地望着掌落之处.按胖子此前展露的实力,他觉得,这一掌的力道,应该会将胖子拍得粉身碎骨.烟尘渐渐散去,胖子的身影从里面显露出来.他低着头,悬空站在原处,身周有道道黑气萦绕.身上吸附的藤蔓,尽数爆作为一蓬血雾.祭台正中那块满是裂痕的黑玉,也化为了一团齑粉,迎空飘散.胖子缓缓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如盈盈黑玉,带着猛兽般的凶残和狂烈.他望着鬼帝,发出了一声肆无忌惮的狂笑.这是……胖子?云舒心下骇然.胖子的眼神,令他毫无熟悉的感觉.胖子的笑声,也混杂着另外一种声音.那声音如空谷猿啼,既震撼、又悲切,令闻者心神凌乱、黯然悲怆.随着胖子的狂笑,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他的背后缓缓浮现.那黑影巨大到几乎遮盖了半个天地,将胖子身后的空间,都笼罩在一片黑暗和阴森之中.它半蹲在胖子身后,两条前肢在身前愤怒地挥舞,一拳一拳捶打在自己的胸膛,闷雷般咚咚作响.它口中发出阵阵咆哮,伴着粗重的鼻息,天空风雷滚滚.这便是那石卵中封印的异兽吗?云舒仰天望着它.它的形态,颇似一只强壮的巨猿,然而它的面相,却更像是地狱脱逃的恶鬼.它凸眼宽鼻,张着黑洞洞的大口,龇着黑光闪闪的獠牙,不住地寻看四周,眼中满是愤怒的火焰.它是愤怒的.破开千年的封印,一朝脱困,它急欲将这焚天的怒火宣泄出来.

“鬼面灵猿!”仰望这巨大的黑影,鬼帝再也无法平静,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和激动.

“我玄冥教滋养兽灵数载,尝试了种种方法,也未能将之唤醒.不想今日,竟被阁下轻易召唤.”鬼帝望着胖子,说道,“阁下,莫非是影州牧兽人?”影州……牧兽人?云舒心中困惑.这影州,他是听说过的,据说,那是一个与中州完全不同的蛮荒世界,难道,胖子竟来自那个世界?胖子不置可否,他望着鬼帝,眼中闪过了一道狠厉的光.受他情绪所感,背后的鬼面灵猿,也望向鬼帝,双目中的怒火喷薄欲出.面对灵猿重压,鬼帝却毫不畏惧,他笑道:“我玄冥教为统一中州大业,已悉心筹备数载,实力空前.阁下若肯与我教联手,谋取中州,定如探囊取物.却不知意下如何?”胖子冷笑一声,道:“区区玄冥教,与你联手,只怕辱没了小爷的名声!”他出言不逊,鬼帝眼神一凛,道:“小子,你莫要仗着有异兽护持,便得意忘形.你以为本座好言相劝,是怕了你吗!”他说着,突然将双手置于胸前,结了一个奇怪的掌印,霎时间,祭台之上,狂风骤起!

那道狂风围着他的身体旋转,并极快地向四外扩张,转眼之间,便将周围的红云尽数裹入其中.那些红云随风在他周身盘旋,而后汇聚到他的身后,凝成了一个巨大的鬼王像.那鬼王像头生双角,爪似镰钩,通体红云流转.它直身而立,大小竟与灵猿不相上下.这二者各占半边天,互相望着彼此,龇牙瞪目,好不骇人!

鬼帝道 :“小子,本座提醒你,你那鬼面灵猿,魂力恢复尚不足七成,而我这混沌鬼王,却是杀伐无数、精力正盛!”胖子笑道:“战你,何须七成魂力!”言罢,背后灵猿一声咆哮,挥起巨大的手掌,朝鬼王迎头拍下.

鬼帝不敢怠慢,忙以意念驱动背后鬼王.那鬼王抬起手臂,迎上灵猿下落的掌势.两条巨大的手臂撞在一处,伴着砰然巨响,狂放的力量向周围迸发,整个空间都跟着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颤动中,有细碎的石块和尘土从上空震落下来.

云舒置身下方,在力量的洪流中摇摆不定,耳膜嗡嗡作响.他避开头顶掉落的石块,因受云雾阻隔,他看不清上方的情形,但既然有土石掉落,那证明,此刻仍然处于抱犊山的山腹中.在这种震山裂地的战斗中,云舒觉得自己渺小得就像沧海一粟.同时,他脑海中浮现出一条白色的龙影,心想,如果巨龙此刻在场,与这二者相比,谁更厉害?纯粹力量的碰撞,令灵猿和鬼王的身子齐齐一震.灵猿发出一声怒嚎,收回了手臂,而鬼王的手臂,却在碰撞得模糊.那些凝成手臂的红云,在巨大的撞击中开始逸散,但很快又聚拢起来,重又凝结成了一条健硕的臂膀.这一幕,胖子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意.于是,灵猿的第二掌,再度朝混沌鬼王压去.鬼帝面色难堪,方才那简单一击,足以令他明白,纵使只有七成的魂力,这只异兽,仍然比自己的鬼王强大.面对灵猿的第二掌,他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让鬼王继续抵挡.双臂相碰,这一次,鬼王手臂上的红云,溃散得更加严重.待到红云重聚之时,那条手臂的颜色,已明显比先前淡了许多.胖子一招得手,便揪住不放,紧接着,灵猿的第三掌已呼啸而至.这一次,它的力量比之前更大,狠狠地撞击在鬼王的手臂上.“砰”的一声,手臂轰然碎裂!抱犊山的山体,在强烈的震动中,跟着狠狠地摇晃了一下,土石轰隆隆向下砸落,仿佛要塌了一般.混沌鬼王手臂处的红云漫向四周,这一次,它们没能重新聚合,而是化入了周围的空气中,很快消失不见.它残缺一臂,威严凶厉之气大减.

灵猿看它这副狼狈模样,仰面咧嘴大笑,一边笑,还一边伸手掌拍打自己的胸膛,嘲讽之意溢于言表.异兽的嘲笑,令鬼帝勃然而怒,他双眉一竖,蓦地变换了掌印.只见那混沌鬼王,周身的红云再度流转开来,转眼便散作了成千上万颗鬼头.那些鬼头的模样与混沌鬼王相仿,体积有一人大小,拖着长长的尾影,朝鬼面灵猿扑来.它们攀附在灵猿身上,张开大口便咬,开始疯狂地蚕食灵猿的身体.同时,也有一些鬼头,朝灵猿身前的胖子袭来.

灵猿发出阵阵愤怒的咆哮,一边拍打身上的鬼头,一边护着身前的胖子.它每一掌,都会拍死几只鬼头.死去的鬼头化作一阵云烟,消散不见.然而,这些鬼头体积虽小,奈何数量众多,正所谓蚁多咬死象,灵猿不胜其扰,频频发出怒吼,却无法将这些鬼头灭尽,相反,它的魂力却在鬼头疯狂的啃噬下,渐渐流失.胖子心道:如此下去,定然对我不利.他一掌击散身前的鬼头,忽而朝前一指鬼帝,大喝道:“杀了他!”得到胖子授意,灵猿忍着全身的疼痛,猛地向前跨步,举双拳狠狠朝鬼帝砸下.鬼帝见势不妙,急忙双手向上一举,便见那附在灵猿身上的鬼头,尽数撤了下来,在他的头顶,凝成了一对巨大的手掌.那对手掌上粗下细,下端与鬼帝手臂相接,上端则抓住了灵猿的双腕,挡住了灵猿迅猛的攻势.灵猿眼珠一瞪,双拳猛然加力,直朝鬼帝压去.鬼帝只觉上方压力重如泰山,双腿猛地向下一沉,将下方的祭台,踏出了几道裂缝.那些裂缝从祭台中部,一直向四外漫延,发出一连串恐怖的“咔嚓”声.

饶是如此,鬼帝的身子也没有塌下去.灵猿发出一声咆哮,它对自己的力量向来自信,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小的人类阻拦,心中大怒,于是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腕处,狠命朝鬼帝压下去.只听“轰隆”一声,鬼帝上方的巨大手掌在重压下轰然碎裂,鬼帝随之喷出一口鲜血.同时,灵猿的双拳也狠狠地砸将下来.可叹鬼帝,在巨大的力量前被砸成了一坨肉泥!

巨大的力量碾碎鬼帝的身体,又重重地砸击在祭台上.这座悬空的祭台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道,沿着缝隙碎裂开来,直朝下方的深渊坠落.云舒置身其上,也随之向下坠落.胖子悬在空中,见祭台塌陷,又见云舒坠落,心中一急.灵猿深知其意,伸出手臂向正在急速下落的云舒抓去.

这灵猿由胖子以血祭之咒召唤,与胖子心意相通,所以,它的一举一动,皆源自胖子的本心.眼见这只手掌即将抓住云舒,却忽地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一瞬的迟疑,云舒已从指间滑落,它伸手再想抓,已然来不及.云舒的身体,像一粒尘埃,转瞬便于深渊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面灵猿巨大的魂力轰碎祭台,同时,也给了这座早已风雨飘摇的抱犊山致命一击.这抱犊山内部有如此庞大的空间,山体本就不甚稳固,在连番冲撞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轰隆隆地塌陷下去.

巨大的山石砸向还魂崖,砸向酆都城,砸向恶鬼滩,如世界的末日,四周哀号一片.踏着一块块落石,胖子的身形朝上空频频纵跃,他要抢在山体彻底垮塌之前,逃出此地.鬼面灵猿一直护在胖子的身后,它用庞大的身躯和强壮的手臂,为胖子挡下一些落石,终于,胖子有惊无险,冲出了山腹.胖子站在一块高出的岩石上,环顾四周.昔日的抱犊山,已然变成了一片坑洼的废墟,方圆百里,树倒屋塌,地面横裂,一片狼藉.他长叹一声,回想踏入黄泉路后的种种,心中百味杂陈.虽不足昼夜,却恍如隔世.低头望,鬼面灵猿收束力量,化作一道黑光,钻入了他的胸膛.他蓦地仰天长啸,而后腾身而起,风驰电掣一般,急速飞远,转瞬消失在了天的尽头.不久,那城隍庙的古井中竟爬出了一人.她白发苍苍,身躯佝偻,却是孟婆.塌陷的山体将城隍庙变作了一片废墟,古井也变了形.借着狭小的缝隙,孟婆竟从中艰难地爬了出来.

她伤痕累累,泥尘满面,躺倒在古井旁边,仰望着天,不禁落下泪来.此刻,她不知是该恨,还是该怒.她的本意,是想让云舒和胖子阻止鬼帝,少造杀孽,不曾想,最终却落得个山崩地裂、教灭人亡.酆都城内的上千人,都没能再逃出来,他们随着塌陷的山体,被永远葬在了地底深处.这上千人,纵使有为恶者,也大都罪不至死.甚至,其中还有许多从外界抓来的苦力和奴役.

更可怕的是,那两个人还唤醒了异兽.以她在玄冥教的地位,她是知道异兽的,只是不曾想过,这只异兽就藏在抱犊山中.当异兽显现的刹那,她便知道,这个世界将再无宁日.

她咬咬牙,坐了起来,她必须将这个消息尽快禀报给冥王.正在此时,她忽觉远方有两股强大的气息在飞速接近,于是急忙站起身,闪身躲在了城隍庙的残墙之后.下一刻,一青一黄两道人影疾飞而来,落在了坍塌的抱犊山旁,却是泽千里和石岳.二人一路疾行,却还是晚到了一步,望着满目疮痍,二人惊愕得无以复加.泽千里!石岳!孟婆躲在残墙后,望着二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造成此等杀孽的,便是你武当弟子!你们以正道自居,口口声声匡扶天下、护佑百姓,而所做之事,却是如此歹毒、狠绝!她心中恨得发痒,却又清楚地知道,远处这两个人,任何一个都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她思索一阵,决定还是先将此事禀报冥王为紧,于是转过身,蹑足而行,向着北方远去了.“云舒师侄!”“云舒!”二人高声呼唤,左右搜寻,却哪里有云舒的回应?泽千里蹲下身来,伸出双掌,将手心贴于地面.他的手掌宽大得像两只鸭蹼.他闭目凝神,施展混元泽劲,将绵柔之力倾注地下,通过反馈回来的不同振幅,感知其内有何事物.他的手上血管根根凸起,可清晰地看到血液在其中快速奔流,这令他掌心的触觉极其敏锐,便是远处爬过一只蚂蚁,也无法逃过他双手的窥测.“下面,有死人.”泽千里闭着眼睛,一边感知地下,一边说道,“都是死人.”“哪里人多?”石岳问道.泽千里窥探稍许,而后睁开眼睛,将手掌拿离地面,手上的血管也平复下去.他指着一处塌陷的山体,说道:“那里!”石岳迈步上前,俯身抱住一块巨石.那巨石有一间屋子那样大,他双膀较力,将其举过头顶,而后向旁一抛,翻滚着砸入了巨石堆中.

他故技重施,一连丢了十几块巨石,将地面搬出了一个深坑.坑内,露出了一些破碎的琉璃瓦.碎瓦中,一块黑漆的大匾.石岳将其拽出,但见上方三个朱红的大字:阎罗殿.二人对望一眼,心中生疑,继续深挖,下方便是数不尽的尸体.凄惨之状,令人不忍直视.即便二人见惯了生死,此时也不住摇头.这些尸体皆身穿轻甲,头戴鬼脸面具.泽千里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摘下腰牌,浮雕的鬼头下,刻着两个字:玄冥.“果然便是玄冥教!”石岳怒道,“犯我中州,欺我百姓,罪不容诛!只是可惜了我那云舒师侄!”他一边说,一边俯身继续搬开巨石,在尸体中寻找,只盼着能找到云舒.可此举犹如大海捞针,哪里能够寻得到?他心中明白,如此山崩之力,即便找到云舒,也定然是一具尸体了,然而未曾亲见,心中又总存着一丝侥幸.半晌,泽千里道:“云舒师侄以一己之力对抗玄冥众贼,与贼人同尽,乃真英雄!然此刻并非伤怀之时,玄冥教事态不明,你我当速速禀报道尊,早作打算!”

石岳长叹一声.为今之计,只得如此.二人念起疾行咒,直朝武当山飞去.昆州,巫门山内,一个奇花异草、珍禽灵兽的绝佳之境.无名教主端坐殿上.他的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黑雾,那黑雾缓缓流转,恰到好处地将其头脸遮住,令人看不真切.殿外缓步走入三人.

中间之人,生得肥头大耳,体胖腰圆,正是那胖子韦天 ;左侧一女白脸如纸、深目如洞、薄唇如血,活脱脱一成了精的纸扎人,了无生气,却是那山荫镇的偃师;右侧一老者瘦面尖腮,圆眼鼠须,竟是那黄泉水道中,银钩垂钓、救云舒和胖子于危难的钓尸老叟.三人行至殿中,跪地齐声叩拜:“参见教主!”“免礼.”无名教主说道.那声音空洞幽远,不辨男女.

“谢教主!”三人起身侍立.韦天抱拳道 :“此番抱犊山一行,我等已按教主吩咐,成功唤醒了鬼面灵猿,并荡平玄冥教分部,将之嫁祸给了武当山.当今,天下已然传遍,言武当山弟子龙云舒,力克鬼帝,剿灭玄冥教贼人数千.玄冥教受此恶气,誓要与武当山为仇,而武当山则以匡扶天下、除魔卫道之名,搜剿玄冥余孽.”无名教主道 :“很好.武当山乃正道第一宗派,玄冥教亦是邪道第一教帮,二者争端突起,中州武林将无宁日!如此,我无名教便可浑水摸鱼,完成影州大业.你三人劳苦功高,待我影州大业得成之日,便是你等荣享天下之时!”

“多谢教主!我等愿以微薄之力,效犬马之劳!”三人齐声应道.无名教主微微点头,又询问胖子:“天儿,那鬼面灵猿,恢复如何?”胖子道:“灵猿魂力已恢复七成,不过,其心意尚未与我完全贯通.”无名教主道 :“本尊原以为,玄冥教筹谋良久,灵猿魂力应至少恢复九成.不料却只有区区七成,如此看来,倒是我高估了他们.灵猿魂力尚弱,被你提前唤醒,心智未愈,你需好生照料,以使其尽快恢复,助我大业!”“是!”胖子应道.无名教主又问 :“抱犊山一战,可有幸存活口?万不能让人将血祭之咒学了去.”胖子道 :“未留活口.不过,龙云舒坠入还魂崖,想必也活不成了.”他说到此处,眼圈竟已微红.

听闻胖子所言,无名教主缓缓闭上双目,眉心却有第三只眼浮现出来.那只眼竖向而立,眼瞳幽黑,有螺旋的波纹在其中缓缓流转,仿佛连通了一个古老混沌的世界,深邃而悠远.山影,河流,风云,原野……万千景象一幅一幅飞速从眼前掠过,他窥测良久,言道:“龙云舒未死.”

胖子一惊,急问道 :“他身在何处?”无名教主道 :“他的身边,一片大水……”(第一卷完)(责任编辑 :空气 邮箱:kongqi110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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